“砸壞的東西,管家會找你賠。”

“至於其他的事,明早再說。”

“今天太晚了。”

趙延卿語氣極冷漠,燭光照在他的臉上,籠罩出一層冷厲的陰影。

薛南音沒答話,狠狠瞪著他片刻,咬著牙擠出兩個字。

“賤人!”

“送客。”

趙延卿對薛南音下了逐客令。

在我不解,迷茫,愕然的目光中,又將我重新抱回了房內。

一進門,趙延卿便坐到了火盆前,往裏加了幾塊兒碳,見碳火逐漸變紅,又挪到了我腳下,一邊拿巾帕替我擦腳,一邊說道。

“光著腳就跑出去。”

“真娘,你可真是半點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他的聲音極溫柔,動作也很柔和。

那張俊秀清冷的麵龐下,已不見半分冷厲和邪肆,仿佛先前那個凶狠放浪的人不是他。

而我,也在身體逐漸回暖後,慢慢恢複神智。

我不明白趙延卿今日為何對薛南音那種態度,我也不清楚薛南音怎會突然性情大變。

但我,是半刻也不想再與他多待了。

我惡心趙延卿,卻也害怕,怕他再次強迫我。

垂眸對上他柔情似水的眼神,我狠狠抽回了腳,又再次抓起放在身旁的包袱。

趙延卿見狀,立刻伸手將我製止,柔情的眸色裏多出了幾分嚴厲,一瞬不瞬盯著我,“真娘,你若想走,也要等身子好了再走。”

“到那時,我絕不攔你。”

“休息吧,我不會再碰你。”

話畢,趙延卿將我的行李塞進箱子裏,又遞過來一套厚實些的衣裳,再傳來李嬤嬤伺候,隨後便踏出了房門。

我怔然的坐在**,望著他淹沒在夜色裏的背影,腦子裏再次空白。

我茫然於趙延卿反複變化的情緒,也不太相信他說的話。

但是,事實證明,我多想了。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趙延卿果然沒有再踏足正院,倒是聽聞他和新來的端茶婢女打得火熱。

那婢女也因著他的器重,從最初的唯唯諾諾,到如今日漸張狂,便是李嬤嬤見了她都要禮讓三分。

府中的人都說,楊姑娘怕是要被抬為姨娘了。

說不得,還可能抬作平妻。

聽到這話,我忍不住笑了,但楊芸芸似乎也當了真。

再見到我時,她的眼神裏已沒了先前的怯弱躲閃,更多的是得意張揚。

這不,才得了幾匹錦緞,就迫不及待的來向我炫耀。

午後,我適才踏出房門,楊芸芸便領著兩個婢女走來。

她穿了一套翠綠色錦袍,外頭還裹著雪白的裘衣,那狐裘皮毛油亮而完整,瞧著就是上等貨。

隻是,穿在楊芸芸身上,多少流露出幾分暴發戶的氣息。

楊芸芸一手撫弄著雪白的狐狸皮毛,一手又示意婢女將幾匹不同顏色的蜀錦呈上來,笑盈盈對我道。

“明真,這是趙相公昨日派人送的蜀錦,我想著我一個人也用不完,你瞧瞧,有沒有喜歡的,挑一匹罷。”

“不必了,我沒興趣。”

我擺擺手,欠身坐到了椅子上,看著楊芸芸得意洋洋的神情,實在覺得可笑。

從前,她將趙延卿灌醉,衣衫不整的縮在**時是這副神色。

那時候,她滿心以為,比起無父無母的我,趙延卿一定會選擇她。

可惜,當她聲淚俱下掀開被窩要我成全他們時,才驚覺與她同床共枕一夜的竟是一條血淋淋的野狼。

這一回,恐怕結果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懶得再同她多言,隻看向一旁陰著臉的李嬤嬤,話鋒一轉,問道,“李嬤嬤,朱大夫可到了?”

李嬤嬤厭惡的瞥了楊芸芸一眼,恭敬回我,“夫人,朱大夫已在外頭候著了。”

“好,那就勞煩嬤嬤去請朱大夫進來。”

“楊姑娘,你也看到了,我一會兒還得治腿,沒空招待你。”

“你,請回吧。”

我淡淡看了看楊芸芸,借機對她下逐客令。

大約是沒想到我會如此淡漠,楊芸芸臉上的表情僵了一僵。

繼而又似想到了什麽,看了看我的腿,不死心的說道,“明真,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我原也是好心,想著你腿腳不便,趙相公身邊也沒個知冷暖的人,便替你往他房裏送了幾回羹湯。”

“誰知道他就……”

楊芸芸說著,已是眼含淚光。

淚凝於睫,委曲求全。

配上那副楚楚可憐的容貌,倒真是生出了幾分我見猶憐的解語花模樣。

我看得惡心,心裏頭卻也沒有什麽波動。

但她已經耽擱了我太多時間了,我不太耐煩。

“李嬤嬤,送客吧。”

我擺擺手,直接起身進了裏屋,又將房門關了起來。

楊芸芸許是覺得自己勝利了,陰陽怪氣的又強調了幾遍,說我腿不好,這裏裏外外的總要有個正經女主人打理才是,還說什麽失了名節又瘸了腿的女人,有個窩已經很不錯了,還是要珍惜眼前才是。

我知道,她是在拿我被周淮景納妾的事刺激我,也在變相威脅我。

畢竟,對於一個女子來說,失去清白就等同於被判了死刑。

李嬤嬤氣得不行,剛送走楊芸芸,便忍不住罵道,“這個楊氏!當真是個不知廉恥的下作貨色!”

“到底夫人你與她也算舊友,她怎敢說出這樣的話?”

怎麽敢?

自然是以為得了趙延卿的青睞,張狂了。

楊芸芸啊,還是那麽的急功近利。

隻是,也不知她這份張狂還能維持多久?

我心中譏諷,不以為然的朝李嬤嬤擺擺手,“李嬤嬤,我沒事。”

“行了,去請朱大夫吧。”

“是。”李嬤嬤點點頭,積著滿臉怨氣出了門。

接著,便領朱大夫進門替我紮針。

這一日,又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而枯燥。

然而,這份枯燥,終被楊芸芸的急功近利打破。

暮色四合之時,李嬤嬤來傳話,說是楊芸芸吃了晚膳之後吐血了。

接著,她的幾個婢女就從我院裏的梨樹下搜出了一包毒藥。

沒得片刻,趙延卿便差人來請我了。

我在李嬤嬤的攙扶下,不緊不慢的踏進了楊芸芸房間。

進門時,楊芸芸躺在**,一張小臉蒼白而憔悴,趙延卿麵無表情的站在一邊兒。

看到我,他輕輕招了招手,溫聲喊我,“明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