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真……”

趙延卿頓住。

蹙眉看著我,似有些猶豫。

半晌,才繼續說道。

“明真,當日你周淮景強搶你為妾,實乃楊芸芸推波助瀾。”

“張秀蘭一事,也是楊芸芸與周淮景合謀。”

“他們一個明察暗訪四處搜羅,一個以納妾、招婢女為名威逼誘拐那些無所依靠的女子。”

“而你,孤女身份,又……死了丈夫…”

“所以……”

“所以什麽?所以我就成了楊芸芸和周淮景眼中最容易捕捉的獵物?”

短暫的驚訝過後,我很快回過神。

我相信楊芸芸會幹出那些傷天害理,喪盡天良的事。

但我並不信趙延卿會為我親手掐斷得來不易的重要線索。

他從不是感情用事之人。

何況還是對我。

如今與我說這些,無非就是案子已有了眉目,而他正好借此事洗清自個兒。

畢竟,周淮景若與楊芸芸扯上了關係,與青陽縣十多年來的無數次拐賣案扯上關係,那就側麵證實了周淮景背後縱容之人不是他。

趙延卿算盤打得挺響。

可惜我再不是從前那個被他騙得團團轉的傻子。

我冷眼看著趙延卿片刻,不由笑出了聲。

“容王殿下,你倒挺能編。”

“是,楊芸芸是劣跡斑斑。”

“可你將她和周淮景扯到一處,不覺得太過牽強?”

“按你原先的意思,楊芸芸應當是和她的嫂嫂許知禪一起被人牙子拐賣的,但她逃脫後,為保全名節,堅決否認自己被拐賣。”

“你將她接來景園,原也是想著那人牙子看到她攀附權貴之後,必然會利用名節一事出麵勒索,你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將其捉拿。”

“所以,就算周淮景是拐子,楊芸芸躲避他都來不及,又怎會與他同流合汙?”

“楊芸芸自然不會與周淮景同流合汙。”

“可若是周淮景威脅她呢?”

趙延卿語氣淡淡。

而我,則是噎住了。

是啊,倘若周淮景利用楊芸芸保全名節的心理脅迫她,依著楊芸芸自私自利,又狠毒懦弱的性子,倒也不無可能。

若真是如此,那麽周淮景仗的還真不是他趙延卿的勢。

那便是說,我先前冤枉了趙延卿。

四目相視,對上他那雙溫柔深邃的眼眸,我不禁閃躲了下。

趙延卿向來敏銳,自是察覺到了我的變化,但也沒戳破。

清雋麵龐下,那雙鳳眼依舊溫軟,眼神沉靜而溫柔。

輕揉了揉我的頭發,又說道,“阿真,我與你說這些,不是覺得自己冤枉,更沒想妄求你諒解。”

“我隻是希望,你受了委屈能告訴我,而非獨自承受。”

趙延卿的情話說得真好聽啊。

倘若在四年前,哪怕兩年多前,我都會動心,會忍不住再去愛他。

可是此刻,我心中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惡心。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沒答話。

隻不懂聲色挪動身子,避開了他的動作,也避開了他的目光。

許是我表現得太過明顯,趙延卿撫在我麵頰的手微僵了下,神情也滯住。

但很快,他又恢複了如常溫潤。

他緩緩起身,若無其事的從懷中掏出一小包紅棗遞給我,微紅的眼眶裏似在努力隱忍,抿唇笑道。

“行了阿真,不說這個了。”

“這是我今兒路過青杏齋時買的,喝藥口苦,你吃兩顆就不苦了。”

話畢,趙延卿直接將紅棗塞到了我手理,隨即匆匆離開了正廳。

仿佛隻要他走得快,隻要我沒有拒絕,他便還是我最深愛的延郎,我也還是那個癡癡眷戀他的明真。

曾幾何時,我也是這樣卑微。

卑微的給趙延卿送宵夜,卑微的送給他我親手納的鞋子。

可結果,卻是將宵夜被他轉手賞給下人,而那雙鞋子,他看也沒看一眼,就叫人扔了出去。

想起往事,我不覺紅了眼。

嘭!

我狠狠將那包紅棗砸到了地上。

豔紅的棗子撒了滿地,也弄出了不大不小的動靜。

李嬤嬤聞聲而來,見到地上的紅棗,她皺了眉,輕聲歎息,“夫人,人總要往前看的,你這又是何必呢?總這般,折磨得還不是你自個兒。”

折磨?

同趙延卿朝夕相對,卻不能手刃他才是最大的折磨。

我心中嘲弄,表麵卻是努力平複情緒,閉了閉眼,淡聲回李嬤嬤,“李嬤嬤,我沒事。”

“你收拾收拾,別讓爺瞧見了。”

我總歸還是要和趙延卿繼續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的,不為別的,隻為尋我娘,隻為要他趙延卿的命,隻為替我的明兒報仇。

在此之前,我再恨,再怨,也要克製。

縱然無法親密,也絕不能總與他冷麵相對。

冷靜之後,我又吩咐李嬤嬤去將平哥兒帶到正院裏。

有平哥兒在,趙延卿就一定會來我院兒裏。

無論先前鬧得多麽不愉快……

果然,傍晚時分。

趙延卿剛從衙門裏回來,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便來了我院兒裏。

許是因著白日裏我對他流露出厭惡,進門時,他顯得有些小心翼翼,雖然如常的逗弄著平哥兒,卻盡量離得我遠了一些。

用晚膳時,也是默默扒飯,不曾多說半句話。

直至亥時,平哥兒被奶娘抱走,他才走到我身側,溫聲道,“阿真,若沒有別的事,我也先回去了。”

“嗯,早些歇著。”我點點頭,抬眸迎上趙延卿溫柔的眸子,努力讓自己顯得溫和。

說話間,我又伸手拭去趙延卿衣袍上的枯葉。

“阿真,做不到就別勉強自己。”

我正努力的在趙延卿麵前表現溫柔,他卻忽然握住了我的手,眸光淡淡滑過我的手指,又落到我臉上,苦笑,“阿真,你可知道你的動作有多僵硬,看我的眼神又有多厭惡?”

“罷了,既然難受,就別為難自己了。”

說著,趙延卿已將我的手從胸前挪開,挪身坐到了離我遠一些的軟塌上,認真看著我道,“還有明真,有兩件往事我想我也有必要和你解釋清楚。第一,四年前你送的宵夜我沒有賞給任何人,是那不長眼的自個兒偷吃的。”

“第二,你納的鞋我也從未叫人扔過,是我那五妹妹和房裏的婢女擅作主張,我發現後,便立刻尋了回來,那鞋子如今還在我床頭擱著,你若不信,現在就可隨我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