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吩咐?

恐怕是趙延卿吩咐的吧?

短暫的狐疑後,我很快回過味兒來了。

而李嬤嬤,在紅梅的話說完後,臉色驟然灰白,眼神也逐漸變得忐忑,就連落在我發髻上的手指也略微顫動了下。

她莫不是以為我要罰她?

我怎麽敢?

李嬤嬤雖是我的掌事嬤嬤,卻也是趙延卿的奶娘。

除了趙延卿,整座容王府裏,無人敢對她不敬。

紅梅是有些上進心的,可惜用錯了地兒。

“紅梅,你先下去吧。”

我執著胭脂盒,麵無表情的說道。

話畢,又轉過頭,若無其事吩咐李嬤嬤。

“李嬤嬤,去請張大娘進來。”

聞言,李嬤嬤和紅梅皆是一怔。

一個愕然,一個紅了眼。

最後,兩個人都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福了福身,悄然退了出去。

我望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良久,才重新坐到鏡前。

凝神看著鏡中那張形如枯槁的麵龐,隨手拿起手邊的口脂,將唇瓣染成豔麗的殷紅色,又拾起鏡前的牛角梳,輕輕一遍遍捋順發絲。

我的手不似李嬤嬤那樣巧,會的發式也不多。

索性,就簡單的梳了個隨雲髻,又戴上了趙延卿送給我的紅寶石耳墜,再換了身絳紅色冬衣。

絳紅色是我曾經最喜歡的顏色。

可後來,因著薛南音的緣故,我便再也沒有穿過了。

隻因為她也愛穿紅色,那時京都的貴人們都說她是國色天香的嬌牡丹,而我則是東施效顰的野牽牛。

最初我並不在意,後來日子久了,我便愈發當真了,也愈發不敢再穿,總怕穿出門又要遭到嘲笑,又要給趙延卿丟人。

但如今,瞧著鏡中的女子,我隻覺明豔又精神。

我想,大抵是因為,我不再愛趙延卿了。

我恍惚間,李嬤嬤已領著張大娘進了門。

看到我,張大娘極親昵的握住了我的手,欣慰道,“明真啊,看你好好兒的我就放心了。”

“你是不知道,你家那個趙相公……”

“不是……是容王殿下,他都不讓我見你。”

張大娘歎著氣,話畢,又極警惕的向外頭看了眼,見李嬤嬤並未進門,拉著我進了內室。

她的這番舉動,讓我有些茫然。

但很快,張大娘從懷中取出的一塊兒玉牌解開了我的困惑。

那是一塊上好的漢白玉,雪白的玉麵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龍,盤龍中心,用極漂亮的篆書刻寫著一個‘薛’字。

張大娘左右環顧了眼,將玉牌塞到我手中,壓低了聲音又朝我說道,“明真啊,你猜我見著誰了?”

“前些日子,我見著李肅了!就是你那個養兄李肅!”

“李肅那孩子,如今不僅長得一表人才,瞧著也是非富即貴,說不得還是個將-軍什麽的。總之,他就讓我將這信物轉交給你,說是那趙相公要是敢欺負了你,你就拿了這信物去他府上,他自會替你出頭。”

“原來啊,我瞧著你從京都裏回來成了那副模樣,還擔心你再跟了趙相公回去會被他欺負,現如今好了,有李肅在,你到京都也算是有了娘家人。”

張大娘興衝衝的。

而我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

這玉牌分明出自薛府,可張大娘卻說,是李肅給她的。

我緊攥著那冰涼的玉牌,沒說話。

片刻,才慢慢緩過神,深深看了張大娘一眼,質疑的問她道,“張大娘,你說,這玉牌是肅哥哥給你的?除此之外,他可還有給你別的信物?比如我爹給他的護身符,弓箭什麽的,能證明他身份的信物……”

聞言,張大娘愣了下。

似乎沒想到我會懷疑對方的身份。

她搖了搖頭,說道,“這倒是沒有,不過,大娘我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雖說他現下變了些模樣,可我還是認得出來的,尤其他那兩個小梨渦,還有那雙大眼睛,和小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小梨渦?

大眼睛?

不知為何,張大娘的形容讓我莫名其妙想起了薛南音。

一時間,我心底的懷疑更加攀升了。

我倒了碗茶水遞給張大娘,叫她緩了緩,又繼續追問。

“張大娘,那你可記得你見到肅哥哥的時候,他穿的是什麽衣裳?又是乘坐什麽樣的馬車到咱們清河村的?”

“馬車嘛,我倒沒注意看。”

“不過,他身上穿的衣裳我記得,是一件湖藍色的,絲綢做成的外袍,外頭還裹了一件雪白的狐狸毛裘衣,頭上是用一支雪白的梅花玉簪束發的。腳下,還穿了雙繡著獅子花樣的水青色羅靴。”

“總之,瞧著就很是富貴。”

繡著獅子花樣的,羅靴?

倘若我沒記錯,雲朝律法裏,平民乃至普通官員都是沒有資格穿羅靴,至於獅子花樣的圖案,也隻有勳爵貴族有資格。

所以,那個人真的是李肅?

又或者說,或許我已經見過李肅了,但我卻沒有將他認出來。

這一瞬間,我腦子裏迅速閃過曾經在京都裏見過的每一位貴族男子,但仔細想想,似乎並未有姓李的。

唯一一個姓李的,是個六品的太學博士,但那位博士卻已是垂暮之年。

“夫人,快開門,爺回來了。”

我皺著眉頭,正努力搜尋其餘姓李的官員,李嬤嬤焦灼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

我一震,忙將玉牌塞到了枕頭下麵。

張大娘見狀,也趕忙站了起來。

許是因著替李肅送信,又或者知曉趙延卿的身份後生了懼怕,她忽然有些坐立不安。

但,這樣的不安,卻是最容易引起趙延卿懷疑的。

“張大娘,趙延卿雖是王爺,但他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你也不要太過拘束,還當從前一樣就是了。”

我拍了拍張大娘的肩膀,輕聲安慰了她一句,便開門步入正廳。

然而,剛走出兩步,卻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兒。

我一怔,定睛看過去,隻見趙延卿跌跌撞撞從門外進來,他的右臂裂開了一道猙獰的傷口,鮮血將深色的外衣都染紅了一片。

看到這一幕,我整個人都懵了。

張大娘也傻眼了,她驚得幾乎忘記了對趙延卿的畏懼,慌忙上前幫著扶趙延卿。

趙延卿麵無血色的癱在椅子上,一雙漆黑的鳳眸無力的向我看過來,喘著氣兒喊我道,“真娘,把藥箱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