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剛剛攀上晴空。驕陽的位置,從東升的地平線算起,還沒走過天穹的十分之三。

大地上的紛爭,從來不斷,哪管他時候與陰晴與否。

地麵上的人,正在廝殺著,血肉橫飛處,看得見人們的憤怒,仇恨,膽怯……

一顆頭顱,飛向了天空,那沒了頭顱的士兵,依然還沒有死去,卻不知是否還能感覺得到疼痛。或是說,痛苦是還知道的,隻是再無法表現出來。而那失去了頭顱的身體,跪倒在地,迸出了二尺來高的一道血柱,或是說,更像是一股紅噴泉。

這身首異處的士兵,是剛剛被盧漢的鐵鏟斬去首級的。這時的盧漢早已在這具無頭屍首的背向前方二丈的距離站立,並在行過這幾丈的距離的過程中,又連番奪去了八九個人的性命。

一聲慘叫,幾個魔兵轟然倒地,卻見這幾個倒地的魔兵,在倒地的那一刻便已然氣絕,而他們的死因,卻都是一般樣子——脖子上的一道血紅裂口,見血封喉。

楊如璧以氣而成的刃,變化無窮,毫不沾血。隻見她麵色平靜,顯露著女子難有的堅毅果敢,正麵向著正在殺戮的盧漢的所在,凝著氣刃,毅然前行。此時盧漢又鏟死了一名士兵,鐵鏟狠狠的刺在士兵的胸膛中,將士兵高高的挑起,盧漢便就單臂舉著,嘴角上,頭顱上,粘著血。但他絲毫不顧及這些,咧著嘴,笑著。

在這血腥廝殺中,盧漢殺紅了眼,正是趾高氣昂時候。

突然,一道氣刃衝向他的喉鎖,便要取他首級。但見這道氣刃斬過,盧漢胡髭被整整齊齊的齊頜斬斷,然而那喉鎖,卻如同他的肚腹一樣,隻是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氣刃並未深入脖頸深處,傷到他的血脈。

盧漢將他鐵鏟上掛著的士兵朝地上一甩,那被刺破胸膛的士兵登時便斷作了兩截,盧漢並不多看一眼那斷作兩截的屍體,提起鐵鏟,轉而與楊如璧怒目相對。

楊如璧的氣刃,此時依然抵在盧漢的喉頭。然而盧漢看著這樣一股削鐵如泥的,比之銅鐵兵刃絲毫不差甚至在靈活鋒利上超過之的氣刃,竟然裂開嘴笑了——他竟然就用著喉頭抵住氣刃,一步一步的,向楊如璧走來,而楊如璧的氣刃,竟然就被他用喉頭,一寸一寸的抵了回去。隻見他周身上下,黑煞真氣越發濃厚的縈繞起來。

楊如璧見狀,腕臂間加大真氣的灌輸。那延伸出去的氣刃便越發純厚,簡直已與精鋼刀劍無疑,然而即便如此,卻依然抵擋不了向她走來的盧漢。楊如璧於是將另一隻手臂的氣刃兼而並之,雙手合十,握拳向前猛衝而至——一股強過之前百倍的霸氣迅速灌入氣刃之中,這才抵住了盧漢的步伐。卻見盧漢在楊如璧如此的霸氣之下,便如深陷泥潭的水牛一般,寸步不得向前。盧漢一雙粗腿正如牛蹄一般奮力猛衝,但除了將地上的泥土踩踏成層層土塊並刨在腳跟之後外,依然進不得半步。眼見的黑煞之氣被王道霸氣破開了去,喉頭皮肉也被一層層剝開,盧漢終於收起了笑,焦急心起,煞氣猛然在體內流竄,眼見盧漢便控製不住了這團黑氣,為防止其侵襲自身,盧漢猛然仰頭朝天,如一頭發怒的暴躁黑熊一般大聲吼去!卻聽得一聲震天之響,黑氣由盧漢為中心轟然炸開!便將戰場上所有的士兵,或死或暈的全部震倒在地!沙場之上,一時間空氣撕裂,塵埃漫動,黑煞之氣縈繞其中,不辨天日。

黑氣散去後,卻見盧漢全身**,皮囊赤黑,雙眼間竟然在大晴天裏冒著黑煙,閃著幽幽青光,正四下裏尋著什麽,但此時在他的視線之內,哪裏有什麽活物,靠近他一些的士兵,有些都已全然變做了白骨。然而他所要尋覓的並非這些,而是楊如璧。

此刻,楊如璧早已沒了蹤影,連同那輛載著莊牧塵病體的戰車。盧漢已然已經被魔煞之氣控製,見尋不見任何東西,便就晴空裏胡亂的去抓,胡亂的去撓,仿佛要抓住什麽,卻根本什麽都抓撓不住,於是他突然又上竄下跳起來,卻依然無濟於事,楊如璧便就這般的,連同那輛戰車,消失不見了去。

盧漢見幾遭尋覓不得,氣便泄了一半,心態漸漸平和下來,忽而端坐了下去,慢慢的,作為人的意識複有覺醒,這才又漸漸恢複了人形。見得在場士兵,無論自家兵馬還是楊如璧所帶部隊,皆無一幸免,連自己也是疲倦異常,便就這般的,拖著鬆垮下去的身體,扯了幾塊倒下的士兵身上的破碎衣服,朝破胡關方向歸去。

破胡關內,此時正在進行一場宴會,一場殺戮與掠奪的宴會。

清晨時分,破胡關內的傷殘守將打開城門,欲獻城投降。卻不成想,迎頭便遇到了剛好衝到關門口的黃天圖與一眾萬餘魔兵。

一時間,戰馬昂頭處,鐵蹄揚塵,,走石飛沙,本意投誠的一方傷病殘將,皆被戰馬鐵蹄,踏碎如泥。身死人手而屍骨無存。

緊接著投誠殘將的,是破胡關內的一眾世家大族,皆是富貴人家,正欲夾道歡迎新軍入城,所持犒勞物品,不計其數。

卻見衝入城中的兵馬,哪管他做得何等營生,便隻提刀持戟,一頓衝殺,但見血濺長街,人仰馬翻。富貴人家見此,慌忙拋物向天,私下逃竄。然而破胡關已是魔兵掌中之物,卻又能逃向何處,去向何方?

於是在破胡關內,喊殺聲,痛苦的求救聲,興奮歡快的搶奪聲,痛苦不堪的被折磨之聲,一時遍地而起,一響就是一整天。直到黃昏時候,夕陽垂暮,這才平息下去。許是所有主動與被動的參與這場宴會的人們,都喊累了,麻木了。

晴空白日,深冬時候西府難得的好天氣裏,便就這樣的舉行了一場,由血腥,殺戮,搶奪,淩辱為方式的盛宴。

盧漢是在這場盛宴結束的時候趕回來的,盛宴的尾聲,便隻剩了些個殘羹冷炙,所有能被饕餮了去的破胡關中的一切,都已經被擄了去,搶了去,辱了去。剩下的,便隻有了滿地的屍體,與被漸漸襲來的寒意提前凍結的變作紫色的血河。

盧漢,就這般的赤著腳,跨過血河,踩過屍體的,來到了黃天圖的大帳,跪拜在了黃天圖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