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靜止了。

就如是在將就著此刻躺在冰棺中的蕭悅一樣,時間,在此時靜止了。

身後的秦釗,劉鑰感受的到,但她卻沒有回頭看向他的決心。

她心下的心情在此刻正複雜著,波瀾,沿著心潮翻滾,摶扶搖而上,直將她攪動的,暈闕,窒息……她感覺自己的腳跟都有些站不穩了。就要一頭栽倒下去,或栽倒在秦釗的懷中,或栽倒在蕭悅的冰棺上。

這時,在靜止的時間裏,傳來了一聲劍吟——劉鑰的佩劍,被秦釗收回到了劍鞘。

秦釗放開了緊抓著劉鑰手腕的手,於是,劉鑰好歹從痛苦中解脫了片刻。

秦釗走上前來,和劉鑰並排站著,借著窗外稀疏的陽光,秦釗與劉鑰的容顏,錯約的閃現著。

然而二人,都沒有向對方看去,大概是因為,此刻躺在冰棺裏的蕭悅的容顏,太過鮮活耀眼。

“走吧!悅兒這裏有些冰冷。”秦釗最終選擇第一個開口了。

劉鑰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任何的表示。見秦釗已經起身,便跟在秦釗的身後,轉身離開了。

秦釗走的很慢,劉鑰跟在後麵,看著他邁開的步子,看著他的背影。

他如同十年前一樣,依然喜歡著著一身素袍。隻是那一身素袍比及十年前顯得更加的單薄,大抵是這十年的功夫功法又增進了不少。披在身後的那一襲白發,很長,被用一把鏤空蝴蝶紋雙向寬玉簪束起,劉鑰明白,這是當年蕭悅親手為他打的那一支。腰間所掛之物,是一串鮮紅的同心結,那同心結鮮紅的讓人不忍直視,仿佛一個人的生命一般。

秦釗帶著劉鑰,走到了第二層,走到了她房間的門前。

秦釗取出鑰匙,將門鎖打開了。

推開門的那一刻,劉鑰以為她看到的會是布滿塵埃的破敗,然而她看到的卻是被打理的井然有條,幹淨整潔的一間仿佛一直有人在居住著的房屋。劉鑰不由得吃驚,原來這些年秦釗並沒有忘記過她,並沒有如她心中所想的那般,心裏半分沒有她,隻是那種沒有忘記,不是她心中所想與所盼的那樣。

“坐吧!這本就是你的房間。”秦釗轉過身,對倚在門框上的劉鑰言道,便在這時,兩個人的目光,才真正的,對視在了一起。

便就,這樣的不經意之中,那張劉鑰牽掛愛恨了十年的臉,此刻在滿房間的陽光大好中,映入了她的眼簾。秦釗的臉,比及她記憶下的十年前的樣子,老了。那種老不是臉上刻上了皺紋,麵色變得幹癟的那種,更不是無神的目光顯現出的渾濁的瞳孔,而是一種仿佛由心所向的,泛出的一種心境。

實際上,秦釗因為修為的原因,他的臉與身軀並沒有太多老去的模樣。讓他老去的,是蕭悅的死,對於這個,劉鑰是明白的,於是她的心,突然的為這樣的秦釗,疼了一下。

而秦釗眼中的劉鑰,卻是給了他一種曆經滄桑的感覺。但見得劉鑰一身男子妝容,黑衣軟甲。雖是剔去了當年少女稚氣的有了三十幾歲女子特有的豐滿與風韻,但卻在秦釗看來比十年前消瘦了好多,特別是此刻臉上剛剛留下的淚痕,仿佛將這十年淒苦,全然展現。

見劉鑰隻倚在門前,全然無有要落座的意思,秦釗伸出手去,朝著劉鑰,做了一個挽的動作。於是,劉鑰抬起眼,便伸手去握秦釗的手掌,然而,秦釗卻將手臂又向前伸了一伸,使得劉鑰挽住的,隻有他的胳膊。

劉鑰明白他此舉的用意,便就這般的,順著他的牽引,坐到了她十年前的床榻上了。

“西南入雪山處的千人塚,是你立的吧?”秦釗問道。

劉鑰低著頭,將額輕輕的點了點,這是她自從入得蒼穹頂來對秦釗做的第一次回應。

“小鑰,這十年……你去哪兒了?”秦釗接著問道。

“如你所願,我嫁入了魔道!”劉鑰平靜的回答著他。

秦釗將眉頭微顰了一下,停頓了停頓,接著言道:“便是如今前來功伐西府的這一夥兒嗎?”

“對!”

秦釗顰起的眉頭未有舒展,說:“那你為何還要殺掉來犯蒼穹頂的胡族蠻兵?你當幫助他們才是。”

“幫不幫,殺不殺的,便是我自己的事!你如今早已不是我師尊,管不得我!若你心中尚且對天下正道有懷,當下便可殺了我這個魔婦!”劉鑰言道。

秦釗看著她卻沒有因為她的頂撞生起一絲怒氣,言說道:“你是魔也好,是俠也罷!我便隻道你是蒼穹頂的人,無論作何!這裏都是你的家!”

“哪怕我毀了蕭悅的屍體嗎?”劉鑰突然這樣的問道。

她的這一句話,卻將秦釗激怒了,隻見秦釗抹平眉頭,眼中怒意橫生,言道:“小鑰,你以你魔道的身份對天下如何殺伐,如何做下錯事我皆可以不管!但倘若你你敢動悅兒一下,我絕不放過你!”秦釗言語雖然依然平靜,但那股怒氣已經流露到充滿了整個房間。

“好!那你來殺我啊!”劉鑰的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提手便將未出鞘的劍橫到了秦釗眼前。秦釗見她如此,便也站起身來,抬手便要去將收入鞘中的長劍拔出,劉鑰見他便要拔出長劍,卻是毫不躲閃,反而將雙眼一閉,引起白皙的頸項,便隻等秦釗揮劍來砍。

卻聽“咚”的一聲,從劉鑰手中被拔出的劍,被秦釗從劍尖處深深的釘在了牆壁裏。卻見這把劍,竟然連同劍柄一起全數插進牆中,整把劍沒有絲毫露在外麵。

這一聲,也將劉鑰閉上的雙眼,打開了。

劉鑰見自己的劍被秦釗釘在了牆裏,而眼前的秦釗依然一臉怒氣的看著她,淚水,再次從她的眼裏奪眶而出。

“我錯?你倒是說說我錯在了那裏?當年炙風子幾個算計蒼穹頂,算計你和師妹,我和歐铖何嚐不也是被蒙在鼓裏?師妹身死,你道蒼穹頂隻有你一個人傷心欲絕了嗎?你以為我和歐铖不傷心,不為師妹的死心痛?你倒好,便就因師妹之死遷怒於我和歐铖,十幾年的師徒情分你說棄就棄!我知道當日在斷南崖上,師妹的死讓你心如死灰對一切都失去希望!但你是不是對我和歐铖也太決絕了些?你為了師妹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韙,可以在她死後十年依然對她深情愛戀!但你對我呢?因為你的一句‘入正入魔,再與我無關’,我出西府,入魔道,十年嗜血攻伐,再沒踏入西府半步!”劉鑰含著淚水,情緒激動的說道,將她心中的委屈,她心中的恨,說給了秦釗聽。

這一番話,讓秦釗的怒氣,慢慢的,平息了下去。到最後,便隻剩了沉默。

良久,也不知時間是靜止了良久還是流走了許多,秦釗方才開口道:“你十年未回蒼穹頂了,可還記得蒼穹的飯菜?便就在房間裏等個片刻,我去準備!”

說罷,秦釗起身,將那把插入牆壁的佩劍取回,隔空插回到劍鞘之中,推開門,走了出去。

“小鑰,你此刻是魔也好,是俠也罷,蒼穹頂終究算作你的家,好歹要多待上些時日!”秦釗推開門的那一刻,對劉鑰言道。

房間裏,劉鑰再沒了一絲力氣,癱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