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涵廣成,此時已經入得內室。見得了那鐵匠的全貌。

這鐵匠,生得五大三粗,魁梧高挑,虎背狼腰。麵容朱紅結實,與脖梗同樣粗壯;橫眉冷豎額下,如鐵線盤根交錯。半身**,掛一塊隔熱擋火牛皮;錘鉗在手,叮當著鐵水火花四落。

涵廣成與他照麵而來,他卻不複半句言語,便仿佛這房間裏隻他無二,眼中,心下,手上,皆隻有那塊被他已錘煉了不下百遍的鐵錠。

涵廣成卻也不急與說些什麽,便也就等著,等著鐵匠將他手中的活計幹完,等著鐵匠先他一步的開口。

眼見的,時間的流走中,鐵匠錘煉的那一塊鐵錠逐漸成型——一塊尖犁。

見得鐵犁成型,鐵匠便以鐵鉗將犁鉗著,到得一處水池之中,便開始了淬火的工序。

見得屋內,突然的白霧升騰。

如此一番後,一塊熟鐵犁便成型了。

鐵匠於是將之放置在一堆成品鐵器之中。轉過身來,方才像是記起了涵廣成一般的,言了一聲:“坐!”

涵廣成自四下尋看,便隻發現了一條長凳,也不管長凳汙濁與否,隻好落坐其上。

“明人麵前,何須周章,你既來,自己直接來了便是。何必又是探風,又是無故找茬兒。”

聽罷如此一言,涵廣成開口道:“既然如此,想必我的來意你亦是知道的。如何?”

“炙風子,死了,對嗎?”鐵匠開口道。

涵廣成點了點頭,不言。

“那如今火行脈的回合,屬誰?”

“門外的那個年輕人。”

鐵匠聽罷,並不作什麽反應答複。

於是,二人又陷入了僵局。涵廣成在等一個答複,而鐵匠在思考一個問題。

良久,鐵匠開口道:“你請回吧,俠道匡扶正道的這趟渾水,我不想攤了。至於原因嘛,你自也明白。”

“我本不該強你所難,但我希望你明白,如今的江湖天下,並不是什麽個清平世道。你自有一身技法武藝,切莫自己白白糟踐了去。”涵廣成聽罷鐵匠的話,言道。

鐵匠麵色平靜,言道:“你說笑了,我就是個打鐵的。”

此言一出,涵廣成自認繼續問下去也是自討沒趣,便就自房間裏,讓出步伐,折返而去。

外麵的阿燃,依然站著,隻是目光,不再盯著那男生女相的夥計發呆。

“阿燃小子,走了。”涵廣成很是平淡的言了一句。

“啊……這就走了?”阿燃仿佛依然在思考著什麽,回過神來的,向涵廣成問道。

“對!這便走了。”涵廣成言道,卻似無有和阿燃說,而是說給屋內的那個鐵匠。

阿燃便也隻好隨了涵廣成,一道,離了這打鐵鋪去了。

路上,阿燃無言,涵廣成同樣無言。二人都有著各自的問題在思考。

“阿燃,你心中一定有些個疑問吧?比如,我們為什麽要突然離了盧溝城,來此仁昌城尋這麽一個鐵匠。”待到到了仁昌城中的水行客棧,涵廣成方才向阿燃如此說道。

阿燃點點頭,但轉而卻言道:“不過,想必這個問題叔父遲早要告於我知道,倒是不曾多有將我困惑了去,我真正的疑惑,是關於那個鐵鋪夥計的。”

“哦?說來聽聽。”涵廣成問道。

“那個夥計,雖然於臂腕與麵龐上沾了些個煙灰鐵屑,但如何看得,卻也不像是男子。”阿燃將自己心中所想如實托出。

“不錯,她的確是一名女子,今年有一十七歲,叫做炎怡。是那個鐵匠的唯一的女兒。”

“我就說嘛,無論如何的看,她都不似一名男子。不過這女子的功法倒是精純,方才那鐵匠的一聲撞錘之聲,隻聽得我耳朵發聵,但看那炎怡卻是不為所動,不露絲毫聲色。”

涵廣成聽過阿燃言語,竟然感歎著言道:“這個自然,他可是俠道火行脈百煉堂堂主炎彥的女兒!”

“火字脈,百煉堂?那鐵匠與他的女兒竟然是俠道中人!”

涵廣成聽過阿燃吃驚之語,點了點頭。

“既然是俠道中人,叔父想必便也將我二人身份說與了他二人知道。但見得這對父女對我等態度冷淡,想必,又是有什麽恩怨糾葛吧?”阿燃心下悵然的問道。

涵廣成於是回答道:“不錯!當年蒼穹頂之事後,你師父炙風子執意要滅王道而成俠道天下。便趁著王道帝王李琰與帝妃楊環出遊東域之時,傾動火行脈數千門徒,逆天而行,欲將王道一脈絕於東域縹緲峰前。我與當時的廣林真人沐白眼見你師父便要鑄成大錯,便率領各自麾下門生出麵阻攔。誰料你師父一意孤行,我等二人便隻好與你火行一脈大動幹戈。最終,水行、木行、火行三脈皆鬥了個元氣大傷。致使俠道一脈就此大傷元氣,無了窺查天下邪道的能力,再加上李姓王道末途衰微,這才致使江湖一眾在東域做強做大,竊了如今的天下。自此,火行一脈與我等大仇結下,是以不論是如今的百煉堂,還是當日你的師父炙風子。皆對俠道抱有了怨念遺恨。”

阿燃聽聞到此,不覺更加悵然,漸覺當日之事以及如今天下亂成這般,他師父皆有著一份推卸不得的責任,可歎他師父,雖釀成如此大錯,卻因脾氣執拗,到死都依然在堅持著自己的想法,大概於他自身來說,也是遺恨而終。

“既然如此,我們有該如何說動這炎彥、炎怡父女?實在不成,我代表師父,代表俠道,去向他們父女討上一頓打,低頭認個錯吧。”阿燃言道。

涵廣成聽罷開口道:“事情哪有那般容易,阿燃,你有所不知,當年俠道內亂,這炎彥是最站在你師父這邊的火行脈堂主,也是對你師父最深信不疑的,然而誰料,便就因你師父的一個錯誤,使得他百煉堂痛失一千門徒,甚至是他的妻子和一個兒子,也在內亂中身死一脈中人之手。”

失去親人的滋味,阿燃自有一番體會,便也知曉其中苦痛滋味,於是,便不再言語。隻剩了內心深處的那份悵然。

涵廣成此時亦是沒有什麽辦法,便也隻好先將事情如此做就,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