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心暖

“你做過什麽,還需要問我?”夜臉色陰沉。

“我……我不懂,你……你什麽意思。”錦娘手指摳著他的手指,卻扳不動絲毫。

“我的弟子,你也敢往蛇侯屋裏送?”夜卡在她喉間的手指緊了緊,隱約能聽見骨骼的聲音。

錦娘呼吸不得,兩眼上翻,夜的手指略略放鬆,她才喘過氣來,但那點氣息不足以滿足缺癢的肺部,隻覺頭昏腦漲,痛苦不堪,“吳氏那賤婦的話,你也能相信?”

夜嘴角含了譏誚地冷笑,“還有誰能開啟蛇皇的房門,將布料夾在門縫裏,而不被蛇皇攻擊?又有誰能命令月荷哄騙十一前往蛇皇屋外,並冒險將十一推入蛇皇寢室?這些問題,需不需要向蛇侯匯報,請蛇侯解答?”

錦娘漲紅的臉慢慢失去顏色,原來月荷已經將十一推入房中,那麽房中怎麽會……

念頭轉過,已經得到答案,“月荷是你……”

夜冷哼了一聲,如果月荷心腸不要那麽歹毒。

不關緊房門,落下門柵,給那丫頭留下一條生路,他也不會將她擲入房中,換回十一。

他這麽做,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還有何話說。”

錦娘看著他反而笑了,“你居然在意一個死奴的生死,你還是殺手嗎?”這裏的死士就是殺手。

夜半眯了窄目,冷聲反問:“何為殺手?”

錦娘微抬了下巴,“無情無欲,心很手辣,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夜認同地輕點了下頭,“殺手殺人,目的隻有一個,完成任務。”說到這裏,微微一頓,聲音越發的冷厲,“可你利用月荷除去十一,目的何在?難道是蛇侯大人和陛下的指示?”

錦娘肩膀垮了下來,神情萎頓,她千算萬算,萬萬沒想到竟會被他盡數看在眼裏。

如果再死不承認,不用懷疑,他會擰斷她的脖子,或者把她交給蛇侯處置。

死在他手上,倒也一了百了,但如果是後者,隻會生不如死。

眼裏慢慢蓄上淚,“我害怕。”

夜眉頭微皺,放開卡在她喉間的手,退了開去。

錦娘捂著喉嚨,一陣咳,無力地滑坐在地,

“一個丹紅已經讓你……十一會是第二個丹紅,我害怕……害怕你……”

她淚滾落下來,捂了臉,淚濕了指縫,“我們那些人,隻剩下你,我和丹紅,而丹紅又變成這般模樣……我真的害怕……害怕隻剩下我一個人……”

錦娘和夜、丹紅是一批的死奴,她第一眼看見夜,一縷情絲就繞在了他身上,再不能自撥。

但夜和丹紅是上頭指定的搭檔,無論長相還是功夫,丹紅都遠勝於她,她所有的光彩全被丹紅蓋去。

他無論是因為訓練,還是因為其他,與丹紅形影不離。

她自愧形慚,怕被他看不起,隻敢遠遠地偷偷看他。

哪知,他們的形影不離,居然是為了掩飾丹紅和清的戀情。

但無論再怎麽掩飾,丹紅與清的事,仍被陛下發現。

丹紅由生死門的公主淪為任人發泄獸欲的性-奴。

夜為了給丹紅脫去性-奴的身份,殺死當時最得女皇寵愛的死士,帶她逃離合歡林,最終傷重被擒,受盡酷刑,險些喪命,後來答應簽下生死血契,永不背叛越國,才保得他和丹紅性命,重回生死門。

因為丹紅的事,錦娘對夜有再多的情,也不敢有所表示,隻能深藏在心裏。

甚至害怕被任何人知曉。

夜固然是冷性子的人,但認識錦娘已有好些年,她對他有情,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隻是不願理會。

見她如此,想到死去的那些人,又想到如今的丹紅,終是暗歎了口氣,“這件事,到此為止。但以後,我不想再看到。”

說完毅然轉身。

錦娘追上前,“夜,十一她會害了你的……”

“無需你操心。”夜頓了頓,不再停留,轉眼間便出了小院。

錦娘疲軟地靠向身邊樹杆,癡癡地望著已經沒有人影的院門。

這麽多年了,她從來都看不懂他。

他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

幾道閃電如銀蛇,狂舞著撕裂漆黑的夜空,雷聲滾滾,大雨象塌了天一樣,鋪天蓋地地砸在十一身上。

十一強忍著對雷電的恐懼,微躬著身子,任暴雨砸在身上,全身透濕,唇色發白,冷得瑟瑟發抖,卻不理不顧,隻眼睜睜地看著前方緊閉的房門。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她一動不動,仿佛要這樣跪到天荒地老。

又一個霹靂劃過,透過窗格雕花,將小屋照亮。

雷聲震耳欲聾,靜立在‘慎’字前的夜,側臉看向窗外電光,電光中隱約能看見密雨中跪著的嬌小身影。

他薄唇緊抿,慢慢垂下眼瞼。

十一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跪了多久,隻覺得雙腿已經麻得失去知覺,身上冷得不能再冷,頭也是迷糊昏沉得厲害,眼前的木門更是模糊不清。

一陣急促地踏水聲,由遠漸近。

十一迷糊的思緒漸漸歸攏,咬了咬牙,緩緩扭頭看去。

院門口,小十七頂著大雨,衝進小院,一把扯住冷雨中搖搖欲倒的十一,“你還要跪到什麽時候?”

隔著漫天的雨瀑,彼此根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她卻能感覺到對方憤怒焦急的視線。

十一默默無語,她也不知道要跪到什麽時候,或許跪到死。

小十七又用力拉了一把,沒能將她拉拽起來,喝道:“起來。”

十一將小十七的手慢慢抹了下去,兩眼仍隻看前方木門,“夜不收回命令,我不會起來,你走吧。”

身體早已經冷透,但心卻漸漸泛起暖意,這樣的冷雨天,他能來,這份心意,已經足夠。

小十七見她不動,怒道:“橫豎過紅門靠的是自己,在誰手下不是訓練?何必這麽求他?”他一直崇拜夜,但這一次,卻覺得夜冷血得過了頭。

十一苦笑,如果僅為了過紅門,確實在誰手下都是一樣,但她要的是尊嚴,在這裏隻有夜會給他尊嚴。

夜即便是發現了她的弱點,也沒因此嫌棄她,對她反而越加的用心。

在這裏,他是除了母親以外,讓她感覺到心暖,能夠信任依靠的人。

但這些話,她不能說,隻能埋在心裏,否則隻會如同丹紅一樣,給他帶來災難,“你走吧。”

小十七站在雨裏,瞪了她一陣,蹲下身。

一道電光閃過,總算看清了彼此的臉。

他眼睛裏的怒氣,還沒有退去,板著的臉如同這無情的老天。

半晌,他抬起手來,卻動作溫柔地幫她把粘在臉上的濕發撥開,“為什麽要這麽作踐自己?在這裏強者為尊,不需要請求任何憐憫。”

十一凝視著他的眼,他不懂,她正是為了不作踐自己,才會如此,微微一笑,“我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蚱蜢,以前是,以後也得是,所以我一定要這麽做。”

她拍拍他的手,“回去吧。”

小十七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猛地把她抱進懷裏,緊緊地,壓得她有些透不過氣。

十一沒有掙紮,任他抱著,心裏絲絲地暖,生死門裏並非母親所說,全無情義,這裏是有情的。

丹紅有情,夜有情,就連小十七都有情……

隻是這些情,被無情蒙住,不容人看見。

過了一會兒,她看見他的腰帶拖進泥水裏,下意識地替他挽起,想擰去上麵的水,可是大雨天的哪裏擰得幹。

“弄這麽髒,又得我幫你洗。”

小十七放開她,‘啪’地一聲打開她的手。

都什麽時候了,她還有心思說笑。

十一的手在半空中停滯了一瞬,訕訕地垂了下來,這一關都不知能不能過,還談什麽其他,“回去吧,我不會有事。”

小十七氣歪了鼻子,驀地起身。

卻沒如她所想地離開,而是大步走向前麵小屋,猛地推開房門。

電光劈過,照亮了小十七帶著怒意的臉龐,也照亮了夜冰雕般的背影。

他是蛇國最無情無欲的人,冰一樣的外表,冰一樣心,但隨風翻飛的衣角,卻象是攬盡了天地間的孤寂。

夜慢慢轉身,冷峭的麵龐,如同窗外的夜雨,冰寒刺骨,靜看著小十七,一言不發。

小十七任由身後的門被風吹得狠狠撞攏,平視向夜冰冷的眼,“五天了,她不吃不喝,跪了五天,你還要她跪到什麽時候?”

“我不曾讓她跪,她隨時可以離開。”夜重新轉過身去。

小十七一直敬他,崇拜他,這時卻恨不得揍他一頓,繞到他身前,直視向他的眼,“你知道那丫頭有多倔強,你不收回決定,她不會起來。”

“你管得太多了,在這地方管好你自己,就已經足夠。”夜抬眼與他對視。

小十七眼中隱隱含著驚怒,很快沉靜下來,了然一笑,“你是害怕了。”

“害怕?”夜頭一回聽見有人將‘害怕’兩個字,放在他身上。

“對,你是害怕了。”小十七慎重點頭,“你害怕她象我姐姐一樣,所以才故意疏遠她,冷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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