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 無情的肖華

明明是溫柔至極的一笑,卻讓彩衣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直竄上背脊,所有憤憤之言全卡在喉嚨裏,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恨她,到了下頭,自然要找她晦氣,而她又是不肯任人打罵的性子,一定要打還回來,一來二往,她是不是就會晚些去輪回轉世?” 肖華說完,又是低低一笑,幽幽道:“我把你送給她,可好?”聲音溫柔得如同麵對著心愛的女子。

彩衣打了個寒戰,感覺到卡在喉間的手陡然一緊,瞳仁瞬間擴大,恐懼到了極點。

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他瘋了,他真瘋了。

她不願這麽死得不明不白,不願去做拖延青衣投胎的絆腳石,用力地掙紮,身上卻軟得提不起一點力氣,連摳住卡在脖子上的手都軟弱無力。

正絕望之時,忽地門口傳來一聲帶著迷惑的嬌糯糯的聲音,“爹爹。”

肖華卡住彩衣的手驀地僵住,回頭過去,見淩雲抱著小龍兒,與丹心並肩站在門口。

他輕抿了薄唇,不動聲色地慢慢放開卡在彩衣喉間的手,小龍兒還太小,他實在不願小龍兒看到這些辛辣狠毒之事。

任彩衣在手邊滑下,看著小龍兒,方才還冰冷森寒的眸子裏蒙上了一層溫柔暖意。

彩衣順著牆壁滑坐下去,捂著喉嚨一陣猛咳,在她心目中,肖華永遠溫文爾雅,進退有度。無美得如同一塊胭脂暖玉,她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肖華,溫暖的外表下流著那樣冰冷的血。

她過去常聽人說起美貌與冷血殘忍集於一體的平陽侯,自從她知道肖華就是平陽侯的時候,對那些流言極為屑。

這一刹,她突然深深體會到那些流言並非空穴來風。

害怕之餘又感到絕望,為她這些年來苦守的愛情絕望。

不管她做什麽,她都進了不他的心,甚至入不了他的眼。

他甚至異想天開地想殺了她來絆住青衣轉世輪回。她對他而言的用處僅僅如此。

彩衣突然間覺得前所未有的冷,抱著胳膊,不住哆嗦,不敢抬頭再看麵前這出塵脫俗的身影一眼。

肖華到門邊,看了淩雲一眼,眼裏閃過一抹複雜。但隻是一瞬,便歸於平日如同暖玉般的溫文儒雅,抱過小龍兒,“你怎麽來了?”

小龍兒仍瞅著縮坐在地上的彩衣,一臉迷惑,對父親的問話。但是規矩回道:“諾諾想娘親,便求著師傅帶諾諾來尋爹爹。”

肖華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強忍著內心強湧上來得酸楚,輕撫了撫他的小腦袋,一言不發地走出密屋。

小龍兒使勁地瞅了彩衣幾眼,直到看不見彩衣,才問道:“娘親呢?”

肖華喉頭一哽,卻神色溫柔地道:“你娘親正在哪個旮旯裏打小怪。”

“……”

小龍兒歪著頭,又向那間院子望了一眼。“是不是爹爹有了新歡,把娘親氣走了?”

肖華微微一怔。還沒有回答,從後頭追上來的淩雲搶著道:“你爹為了你娘連昏君都做了,怎麽可能有新歡?”

肖華:“……”

小龍兒在燕京呆了一些日子,已經知道什麽是帝王,也聽說書人說過昏君,知道昏君就是很壞的皇帝,想不明白壞皇帝和新歡有什麽關係。

雖然他很不認同師傅的話,不認同父親是昏君,是壞皇帝。

但剛才爹爹和那個女子站得很近很近,他卻是看見的,揪住不放,“可是爹爹剛才明明抱著那個女人。”

肖華神色微僵,不自在地睨了身後三步外一個望天,一個看地的淩雲和丹紅,輕咳了一聲道:“爹爹不是抱著她,是跟她打架。”

小龍兒回想,方才父親的手確實是卡在那女子脖子上,和抱著娘親的模樣不同,終於覺得父親和那女人確實在打架,“爹爹為什麽要打她?”

“因為她以前經常欺負你娘親,爹爹是代你娘親討個公道。”

“那我們回去,把她再打過一遍?”

“兒子,做人要厚道。”

“最不厚道的人,難道不是爹爹麽?”

“……”肖華飛快地睨了小龍兒一眼,那女人是怎麽教兒子的,念頭剛動,心頭又是絞心擰肺地痛。

這一日,肖華什麽也沒有做,隻是陪著兒子,直到入夜,哄睡了小龍兒,才走出屋子,看了一眼在院中備了酒水,侯在石桌邊的淩雲,遲疑了一下,走了過去,在桌邊坐下。

淩雲為他斟滿一杯酒,“你體內的盅已經解了,難道還不肯死心?”

肖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我如今並無他想,隻是想在這裏把莫忘養大。”

淩雲暗歎了口氣,這孩子有娘的時候沒有爹,如今有爹了,卻又沒了娘,委實可憐,“你那破理由,能哄得了他多久?”

在旮旯裏打小怪,除了三歲孩童,誰信?

“哄得了多久,是多久。”這破理由是青衣想出來的,他不打算另外尋理由哄騙小龍兒。

淩雲看了看肖華,終究沒能再說出什麽,默默地為他又再把酒斟滿。

“陛下再無封皇納妃之心,他要立莫忘為太子。”

肖華握住酒杯的手微微一頓,才又將杯中酒一飲盡,“也好。”青衣這一死,傷透心的並非他一個。

二哥執意終身不娶,他又豈能不知原由?

對這個兄長,他可以傾其所有,什麽都可以讓,但獨她不能讓。

二哥這輩子算是錯愛了,二哥對他也是凡事不爭,包括她,他雖不爭,心裏卻隻蓄了她一個,再容不下其他。

強迫自己與不愛的女子交付終身,倒不如一個人來得自在。

淩雲暗歎了口氣,他們兄弟二人都情寄一個女人,當真是場情孽,“我和丹紅會留在這裏教導莫忘一些日子。”

“嗯。”肖華聲音淡淡,論能最看淡世間百態的人不是他,而是淩雲。

若論胸襟最為寬闊,最能隱忍的人,也不是他,而是丹紅。

有淩雲和丹紅教導莫忘,他可以放心。

“等天下太平了,我和丹紅來此間陪你養老。”

肖華終於抬眼睨了淩雲一眼,他雖然不能肯定丹紅對夜是否真的死心,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丹紅對淩雲打心眼裏好。

不管淩雲在丹紅心裏占了幾分重量,但淩雲終究得了他想要的。

“好。”

軟骨散對青衣毫無用處,留在這裏扮柔弱,一來是等天星子離開,二來是想靜心地渡過這八十一天,等肖華體內的朔月解去。

彩衣每每來拿語言刺激她的時候,她就裝死,好在彩衣吃過一次虧,雖然見她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卻不敢太過靠近她。

橫豎有人管飯,有人倒馬桶,她也就樂得在這裏清修療養。

彩衣不來騷擾她的時候,她就從暗格裏取出赤水劍和鳳雪綾練功。

除了常想起小龍兒和肖華,心裏有些難受,日子倒也不難過。

等小鰻和她當真完全融於一體,行動恢複正常,已經是小鰻吞噬雌盅第八十一天上頭。

第八十一天,也是肖華體內的盅完全解去的日子。

她扳著手指算了又算,越算越坐不住,他體內的盅解了,對她的心也就該死了。

但一想到他的那倔脾性,不知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心頭就象住進了千百隻螞蟻,搔得她心煩意燥,無論如何,也得去看一看他,親眼看見他安然無事,才能放心。

好在那時母親不願等她死了,隻有彩衣知道這裏的秘密,所以能告訴她的,都盡數告訴了她。

這間密室機關雖然巧妙,但對她而言,實在不是難處。

乘婆子取了飯碗出去,瞅著外頭無人,溜出密屋。

肖華派來的‘點子’已經苦守了三個月,這三個月沒有半點收獲,看守難免略有為鬆懈,被她瞅到機會,翻出宅院。

一路上也不見天星子,隻覺得天都開了,以後可以我行我素,尋一個時常能看見肖華和小龍兒出入的地方住下,在暗中陪他們渡過這一世。

找了個地方,換了衣衫,戴上慕離帽,大搖大擺地朝城外走去。

剛出城門,一股強大的威壓向她兜頭兜臉的壓來,壓得她身上的氣血翻江倒海地往上湧,青衣忙將湧到口中的血水強行咽下。

好在有慕離遮麵,門口官兵並沒有看出她的異樣。

不露痕跡地略略退開,穩住心神,慢慢前移,隻往前移得前步,就覺得胸口中悶痛,難以呼吸,忙重新不著痕跡地退了回來。

暗罵了聲:“該死。”返身回城。

除了天星子,不會有人能布得下如此強大的天網。

就算蛇鰻與她完全融合,她也隻是半人半妖,還是個離開娘胎不久的幼鰻,豈能與七星子之一的天星子相鬥?

青衣鬱悶得想撞牆,後悔煽動那些人罵他色狼,毀他名聲,把他激惱,現在這個天星子真跟她耗上了。

天星子在城門口布下天網,那麽其他地方也同樣無法通行。

她除非會地遁,否則,天星子一日不離開增城,她就得在增城陪他玩一日的貓捉老鼠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