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人行
吃完藥,我艱難的將護林員扶起來,架著他往前走,但沒走幾步,我腳下一軟,也跟著栽下去了。
此刻,我本就已經中毒,渾身無力,而且身上還背了一個碩大的裝備包,再架上一個人,簡直是一種極大的挑戰,即便咬牙往前,也沒撐幾步就倒下了。
這一刻,我清醒的認識到,不能再往前走了。
龍骨什麽的,我也該放棄了。
這地方太危險,我沒有鬼魂陳那麽大的目標,再走下去,完全是一比不劃算的買賣,更何況,現在我身邊還有一個無辜牽連進來的同伴。
心神一轉,我已經做下決定,雖然這個決定讓人很沮喪,但現實的情況,讓我不得不放棄,此刻我更應該想的,是怎麽返回。
我們在這片林子裏,整整走了至少四個小時,也就是說,我們回去的路,也還有四個小時。
但此刻,我和護林員都已經倒下來,別說四個小時,就是四分鍾也很難堅持下去。
在地上趴了會兒,我咬著牙想爬起來,但每每才剛支起一半的身體,關節就打顫,又趴了下去,而此時,護林員已經昏迷了。
我轉頭看他,那幾乎已經不再是一張臉。
原本這張臉就是毀了容的,大部分時間,我跟他說話的時候,都是看他的眼睛,如果這張臉上還有一點兒可以見人的東西,恐怕就是那雙眼睛了,晦澀、深沉、波瀾不驚。
但此刻,那雙眼睛已經緊閉了,因此,我眼前隻有一張布滿傷痕的臉,乍一看,仿佛沒有五官一樣,十分可怕。
就是這樣一個十分可怕的人,在中毒後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讓我先跑。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雖然我跟他說,讓他當我是朋友,但事實上我心裏清楚,我倆認識也不過才一天,朋友什麽的,都隻是客套話。
但這一刻,我卻發現,他是真的將我當朋友,否則,他不會明知這片林子很危險,還願意送我進來。
此刻,譴責自己的人品也是於事無補,我慢慢動作,準備卸下身上的裝備包,放棄這一包天價裝備,這東西太重了,會耽誤我的體力。
等我將裝備包卸下後,終於勉強站了起來,於是我再一次架著護林員,隻不過這一次是往回走。
或許是因為林間的毒氣,我整個人的意識都是混沌的,究竟架著他走了多久,我也沒什麽印象,隻覺得每抬一次腳,就如同是滄海桑田一樣緩慢,最後,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我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這段時間比較漫長,我是被水給潑醒的,醒來的時候正是黑夜,身邊燃燒著熊熊的篝火,我睜開眼一看,坐在我身邊的人影,讓我差點想流淚,直接就撲了上去:“好兄弟,你可算來了。”
這人不是小黃狗是誰?
他被我一撲,喉嚨裏的肉頓時就嗆住了,不上不下的噎的翻白眼,半晌才咽下去,罵道:“你***就這麽歡迎我啊。”他**著上身,腰間包著紗布,隱隱透著血跡。
我這才想起了問他的近況。
之前在樹上,怎麽會突然消失。
我一問這個話題,小黃狗臉色頓時就黑了,狠狠的罵了句娘,道:“鬼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我道:“什麽意思,難不成你連它的樣子都沒有看清楚?”
小黃狗搖了搖頭,道:“看清楚了,不過那玩意我真的很難形容,它像是猴子,渾身是黑的,沒有毛,最他媽變態的是,它腳上還穿了一雙軍用皮靴,你說奇怪不奇怪?”
我道:“是夠奇怪的,但我更奇怪的是,你是怎麽失蹤的,你知不知道,沒有你的日子,我過的多辛苦。”這句話是發自肺腑的。
小黃狗撇了撇嘴,道:“少他媽惡心我,我還不了解你,我看是沒人給你生火做飯,你肚子比較辛苦吧。”頓了頓,他講起了之後的經過。
那個黑影速度很快,小黃狗將我擠下去的一瞬間,那個黑影就從對麵的樹上躍了過來,尖銳的利爪擦過小黃狗的腰,頓時留下幾道口子,樹上的血,就是在那時候留下的。
緊接著,小黃狗便被擄走了。
要知道,當時小黃狗的背上,還有沉重的裝備包,少說也有二十斤以上,三十斤以下,但那玩意,連小黃狗帶裝備包一起掄起來,夾在胳膊下就走,在樹林裏跳躍,速度十分快。
小黃狗聞著那東西身上的氣味,差點兒沒被熏死,他很快反應過來,這東西不是人,但也不像是某種動物,而且看著情形,該不會是想把自己待會巢穴,然後扒皮抽筋,慢慢享用吧?
一想到這兒,小黃狗淡定不下來,立刻去摸自己的槍,當時的情況,就如同坐雲霄飛車一樣,天旋地轉,找不著南北,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肯定是無法做出反應的,但小黃狗不愧是黑道,關鍵時刻,反應速度極快,在被那東西夾出老遠後,終於摸出了槍,反手一指,槍口對著那東西的肩膀,砰的就開了一槍,那玩意吃痛,小黃狗頓時就從高空墜落,還好有背後的裝備墊底,不然肯定的摔死。
從地上爬起來後,小黃狗就開始逃命,但他很機靈,依舊選擇了向北的方向,後來一路發現了一些人的蹤跡,大概是我和護林員留下的,不過小黃狗顯然誤以為是鬼魂陳等人,於是順著就追蹤進來了。
聽到這兒我覺得不對勁,忍不住打斷他,道:“等等,這麽說,那怪物帶你出了那片**林?”
小黃狗點頭。
我又道:“然後你就直接走人了?”他接著點頭。
我頓時有種被背叛的感覺,直接踹了他一腳,罵道:“你就不想想我還被困在林子裏?你居然一個人跑路了?”
小黃狗打了個哈哈,道:“這個……人長大了,要學會獨立,咱們現在不又順利會師了嗎,過程雖然比較曲折,但結果是一樣的,就不要斤斤計較了。”
我拔出匕首,淡淡道:“是的,我不會計較。”
小黃狗眼睛都直了,盯著我手裏的匕首,後退一步,道:“兄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想幹嘛?”
“去你媽的成年人。”我罵道,準備上去揍他一頓,就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咳嗽聲,我轉頭一看,發現是護林員醒了,連忙過去將他扶起來。
小黃狗用眼神詢問我,示意他是誰。
我大致講了一番,突然覺得有些奇怪,不由問道:“是你救了我們?你有解藥?”
小黃狗說,我們所中的毒,是林中一種植物揮發的毒氣,聞久了就會如同中了一氧化碳的毒一樣,令人全身發軟,隨著毒性加劇,甚至會窒息。
小黃狗是我大伯的得意弟子,不像我是個半吊子,他追蹤著我們的足跡,走入林子後沒多久,便發現了不對勁,非常果斷的開始尋找解藥。
萬物相生相克,一般毒物不遠處,必定就會有解毒的東西,小黃狗憑借著自己的經驗,很快找到了解毒的草藥,一路走一路嚼,因此沒有中招,直到遇見我們兩個。
此刻,護林員還是有些虛弱,沒有緩過來,這事兒就很不對勁兒了,為什麽之前也是他先倒下,而現在,我都恢複了,他還在喘?
從體力上看,我明顯是個亞健康,按理說,我中毒應該比較深才對。
我這麽一問,小黃狗也跟著搖頭,最後他猜測道:“估計是你小時候,師父給你用過辟毒的東西,比如人黃地一類的東西。”小黃狗這麽一提醒,我還真想起了一件事。
那應該是比較年幼的時候,具體已經忘的差不多,隻模糊的記得,有一年,大伯確實給我搞一個拳頭大的東西,又苦又澀,還硬逼著我吃下去,我那時候年幼,哭鬧不止,他便翻出各種零食誘哄,我吃了很久才吃完。
而人黃地,是一種比較罕見,甚至是傳說中的藥材,它可食的部分是根,而且這東西無經無葉,深長在地底,性質跟黃金鬆露有些像,從地表是完全看不出痕跡的,據說吃下去之後,可以辟百毒。
但這東西無法人工培植,而且又深埋地底,難以尋覓,因此很少問世,據說即使問世,也多是進貢皇家,小黃狗這麽一說,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難不成當年大伯苦苦**我吃下去的東西,是能辟百毒的人黃地?
但如果真是人黃地,我後來不照樣中毒了?
大約是看出我的疑惑,小黃狗道:“古人都是比較誇張的,所謂的辟百毒是一種誇大,大約隻能說是一種抗體,可以減緩毒性吧。如果真是這樣,以後你被蛇咬,都不用打血清了,直接躺兩天就能好。”
我問真的假的,小黃狗說:“你可以試一試。”
緊接著,我們就地歇了一晚,有小黃狗在,林間的毒氣也不成問題,我們自然就要繼續追下去,第二天早晨,護林員已經恢複的差不多,我讓他回去,不用繼續帶路了,他低著頭往前走,聲音低啞道:“這裏不僅有毒氣,我再送你們一程。”
這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忍不住道:“兄弟,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這樣,我狠不好意思。”無故受人恩情,對我來說是件比較難受的事情,何況這個恩情,還有可能伴隨著生命危險。
護林員頓了頓,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他道:“你是十年來,第一個陪我吃飯的人。”
我霎時間目瞪口呆,不知該說榮幸,還是該說辛酸。他這句話,又讓我想到了桑澤,如果這個世界上,能夠少一些對弱勢群體歧視的眼光,或許就不會有這麽令人窒息的回答。
僅僅吃一頓飯,就願意用生命去換,這十年來,他過的該有多孤獨?
我說不出話來,最後隻能拍了拍他的肩,道:“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