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晚上大郎二郎歸了國公府,夜晚謝慧齊前去為他們吹燈時,大郎在他阿姐給他蓋好被子後拉了她的袖子,嘴巴蠕動了幾下,但話好一會都沒說出來。

“怎麽了?”謝慧齊看著笑了,問他。

看著阿姐溫柔的笑臉,再想起白日大表姐的那大哭聲,那種哭聲大郎現今想起來心口都像被刀子割了一塊。

那是跟他阿姐不一樣的哭法,他阿姐哭時,隻會仰起頭來,讓他們看不到她哭。

無論哪種,都讓他的心口疼。

“阿姐……”大郎喃喃地叫了她一聲。

“嗯?”謝慧齊幹脆轉回身來,讓紅豆把燈放下,帶著小紅她們退下去,等人走了,她摸了摸大弟弟的頭發,“有什麽事要跟阿姐講的?”

“舅父也是病的,他的手跟腰好像都不好……”大郎咬了咬嘴唇,還是說了,“家裏好像隻有表姐夫身子好一點。”

“是,阿姐也看到了。”那個姐夫看起來還不壞,但看起來他身上沒病沒痛的,也是難得長得高大的一個男人,但看麵容,也是久日不得休息過了。

謝慧齊在心裏歎了口氣。

看表姐對那個表姐夫淡淡的樣子,看起來無情,但謝慧齊卻從她的行為舉止裏看出了她對他的維護。

她一聽他跟她家的長公子在說話,衝出去的焦急裏是藏著對那個人的擔憂的。

看起來最無情的人,怕是最深情。

“阿姐,如果能的話,給舅父他們家點好藥材,我看那個表姐夫人焦藥的時候,好像很喜歡國公府送去的藥材。”大郎有些不安地道,說著都有些不敢看他姐姐的臉。

他其實不應該跟阿姐討這些的。

阿姐也難的。

光為著他跟二郎的前途,她在國公府連口氣都不敢鬆,每日忙得團團轉,三個夫人哪個夫人麵前都不敢說錯話做錯事。

可是,國公府的藥材是最好的,他知道國公府的藥材都是國公府的管事從全國最好的藥鄉搜羅來的,國公府自己本身還有藥莊,府裏還養著好幾個大夫,一個有上千個箱子的藥堂,裏頭的好藥材是外麵花多少銀子都買不到的。

買不到,那隻能要了。

謝慧齊看大弟弟局促不安的樣子,輕歎著搖了下頭,把他的臉別了過來,彎下腰對著他的眼帶,“謝謝阿弟提醒,阿姐知道了,改明兒就送一些過去。”

大郎勉強地笑了笑。

“好了,”謝慧齊笑著拍了下他的臉,“睡吧。”

“阿姐……”

“傻孩子,別想太多了,”謝慧齊見他還是不安,也是無奈地笑了,“就是不是阿姐,就是你去要,這點藥也是能跟你齊祖奶奶還有世兄要得起的。”

她知道大郎在這個府裏比她更謹慎,她也知道他心思重,但沒想心思重到了這一步,她家大郎把自己逼得太緊了,盡管他姓謝,國公府姓齊,再親也不可能能一輩子都住到一起的一家人,但有些東西分得太清楚了,情份也就淡了。

不過謝慧齊也知道這怪不了他,從另一個方麵來說,國公府何嚐不是喜歡他們姐弟的這份知情識趣?

要得多了過了線,事情就是另一個樣了。

“阿姐。”

“傻弟弟,”謝慧齊幹脆坐在了床邊,拍著他的臉笑道,“阿姐以後是要跟你世兄過一輩子的夫妻,這點東西,你要得起,我也要得起,隻是以後我們莫做那虧心人就是,你以後莫要這麽作想了,若是讓老祖宗和國公夫人她們知道你跟她們這樣生份,心裏不知道有多傷心呢。”

大郎聽她這麽一說,輕籲了一口氣,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說罷,又輕聲道,“我隻是怕你難做。”

“阿姐知道……”她何嚐不知道?所以再忙,她也不曾真正地抱怨過,都是有事就立馬擔起來,哪怕明知有危險,明知會有後患也沒有退卻過。

她是天生這般勇敢?

哪啊。

隻是她必須迎頭而上而已,她身後還站著兩個弟弟。

尤其現在,在舅父一家沒立起來之前,她更是不能出什麽差池。

但這些事是她的事,弟弟有弟弟的事,不能讓他去替她想這麽多,他也不該承擔這麽多,謝慧齊低頭輕捏了下他的鼻子,取笑他道,“知道你想得多,又心疼我,但你這話可莫要讓你世兄知道了,如果讓他知道你的意思,還當你以為他對我不好,回頭少不得罰你。”

大郎這時候臉紅了起來,有點訕訕地笑了。

說來倒確也是他小心眼了。

國公府都讓他們當了蔭生,這種千金難買,隻有權貴之家才能有的名額讓他跟二郎一占就占了倆,他還這麽想世兄的國公府。

要知就是謝侯府那種地位的,捐銀萬兩都未必買得了一個。

“好了,可以睡了?”

“嗯。”

謝慧齊笑著起身。

“阿姐……”

謝慧齊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了,看到她大弟弟那白玉一樣無暇的臉枕在枕頭裏,清澈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

她笑望著他,頭略偏了偏。

還有什麽話要說的?

“阿姐,真的是阿父拿了他的命換了我們的命,是嗎?”大郎輕輕地問。

她看著他慢慢地點了下頭,不由自主地歎息了一聲,“是的。”

“那我不怪他了……”大郎閉上紅了的眼睛,輕聲喃語,“那我不怪他了,這樣也好,我們好好活著,他也就不會像舅父那樣痛了。”

如果失去了他們誰,他們的阿父就會變成舅父那樣的話,那麽他就不怪他拋下他們了。

因為那樣的話,他們的阿父活著就太可憐了。

謝慧齊紅著眼睛出了弟弟們的院子,外麵齊君昀正在跟齊大說著事,見她出來,他朝齊大道了最後一句,“讓他們後日來見我。”

說罷,朝小未婚妻走去。

謝慧齊見到他淺福了下腰,臉上已有了笑,“我不去鶴心園了,今日還有些家事沒定好呢。”

七,八,九娘子的婚事都已經定了,要趕在下月成婚,這嫁妝比照前麵嫁的幾個姑娘就好了,但是十二月本來就是各種事情清算之月,國公府十二月也要開始清帳了,離得遠的管事要進京,附近莊子裏的要來報帳,都要同住國公府跟長公子交待一年的進項,再加上這三個姑娘嫁的日子不同,又挨得近,謝慧齊已經在算日子怎麽安排了,不能把這兩個時間重合在一塊兒。

“嗯,送你回青陽院。”齊君昀沒勉強。

到青陽院也沒多久的路,走得慢點也就小半柱香的時辰,一會就到了。

“到年底就不能隨意出府了,若是想去穀家,回頭稟了我再說。”到了院門口,齊君昀鬆開了她的手,輕撫了下她的臉,淡道,“如若想見家裏人,讓下人去接他們來一趟就是。”

“誒。”謝慧齊點頭。

齊君昀沉吟了一下,又道,“還有,今年穀大人?大概是沒空接你回去了,但不管是今年還是明年,他如若提起此事,這事你就推了,就說我說的,你要住到明年年底,才能回他們過年,過年了得回來住半年,才能在七月左右回去待嫁,聽到了沒有?”

“啊?”謝慧齊驚訝。

“還要我再說一遍?”齊君昀挑眉。

謝慧齊趕緊搖頭。

齊君昀也知道這事是他過份了,但他沒打算放人,那就得按他說的辦。

他想了想,又道,“算了,這事我找個時機跟你舅父說就是。”

謝慧齊窘然,拉著他的手衣袖道,“還早呢。”

“嗯,進去吧。”齊君昀說了就當已經知會過她了,她心裏有數就好,朝她點頭示意她進去,“別睡太晚了。”

這幾天長公子出去都多帶了一群護衛,本來不怎麽管府裏事的國公夫人也幫著二夫人理起了內務。

國公府這時候也開始了年底的修繕,今年的修繕要比往年動靜要大些,以青陽院為主的幾個主院外麵要修一堵厚牆出來,因此隻要白日一到,青陽院外麵的就響起了不小的聲音……

後院原本國公府所住的主院現在也開始了整修。

不過這事大管事帶著幾個管事管了去,帳目從大公子那裏走,沒歸到內務這不,這對國公府的主母來說也算是鬆了口氣。

要知這時候光是清算下麵每年年底送進府的那些東西,就夠能做事的三個主母喘不過氣來了。

國公府忙成一團,謝慧齊也沒辦法多去過問穀家的事,隻是隔兩三天就派齊昱去問問,這天齊昱去了穀府回來,就急忙找了在東堂的謝慧齊。

“姑娘……”齊昱一進東堂,見謝慧齊在清點銀樓裏送過來的今年的首飾,猶豫了一下就退到了一步。

銀樓今天送東西來的人是掌櫃和掌櫃娘子,見到齊昱,掌櫃的忙過來跟齊昱打招呼,“齊管事……”

“三叔……”齊昱也忙拱手,眼睛朝謝慧齊又看去。

謝慧齊這時候快快把眼睛裏過的東西跟帳冊對上後,就朝掌櫃夫妻道,“這一箱清點好了,可以封印入庫,後麵的兩箱我稍會再點,你們先下去歇息一會,喝杯茶吃塊點心。”

“是,姑娘。”掌櫃的領了人下去了。

這時候,紅豆跟小麥也眼明手快地退了下去。是

謝慧齊朝臉帶焦急,難得沒個完整的笑臉的齊昱道,“說吧。”

“姑娘,穀家的老族長那老母在舅爺家撞昏了過去,被穀家姑爺救了,但她醒來非說是舅爺要害死她,現在穀家那邊的叫來了兩百多個人,婦孺老少都有,堵在舅爺的門口讓舅爺給他們一個交待!”

謝慧齊沒說話。

過了一會,她道,“我舅父是要到明年正月沐休後才能上任罷?”

“是,戶部的老侍郎大人年底退,舅爺是年後接任。”

“報官了沒有?”

“回姑娘,報了。”

“那順天府怎麽說?”謝慧齊淡淡道。

“順天府說這等家事,他們也無能為力。”

“我記得順天府府尹好像是俞家的人罷?”

“是,”齊昱彎腰,“您沒記錯,順天府府尹大人娶的是俞家的三姑娘。”

謝慧齊微扯了下嘴角,扶著案桌站了起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扈大人家是負責城門守衛的九門提督?”

“是,姑娘,”齊昱這下笑了起來,“是剛上任的九門提督。”

是他們公子扶著上去的。

九門提督下麵管著三萬的守衛軍。

守衛軍下麵,狗腿更是無數。

“你叫人去扈家傳一聲,就說我想請扈夫人進府敘敘家常話。”

“是,姑娘,我這就去讓人去傳。”

“嗯,長公子那……”謝慧齊說到這,略一咬牙,道,“算了,你先去傳。”

這事她既然想插手,那就隻能她當了。

他忙著他的事,她也不能拿舅父家的這些個事去煩他的大事,回頭她跟他去求饒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