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朝廷現在是怎麽個說法?”齊容氏目光柔和地從淡定的媳婦臉上掠過,問兒子道。

“現在九月初,朝廷下令讓全國百姓再種一季糧食出來,凡是人丁攤田製的百姓,皆可從官府令朝廷分放的油布搭棚,而鄉紳以上則自行處置。”齊君昀淡淡道,“至於我們這些人家,皇上也是說了,每年都按土地給國庫上繳一成的稅糧。”

他們這些人家,本來是不用交稅的,隻是他們這幾十個王公貴族中的囤地甚多,交一成糧也是抵得了不少去了。

齊君昀無妨,有幾個老勳貴,也表示謹遵聖令,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有兩個閑散王爺不樂意,但在他們領頭的遵令後,也是答應了下來。

前麵可有悟王的前車之鑒在前,勳貴們也不敢在皇帝麵前拿什麽喬。

“嗯。”謝慧齊點了頭,但想了想,她從五月開始就大麵積種植抗餓的糧食了,她那個莊子種了滿山遍野的地瓜,若是全按一成交,交的也不少。

遂趁著大家都在,她跟家裏的人交了個底,把這段時日她種的種種吃物都說了出來。

她種了不止地瓜,連當地的一種類似馬鈴薯的東西也都種了,隻是現在忻朝這種叫土名叫土圓塊的東西其中的澱粉含量與後世的馬鈴薯有點相似,但忻朝的這種叫土圓塊,長在土裏的小豆子非常小,隻有他們府裏做的那種小金裸子一顆的大,且要在土地肥沃濕潤的地方才易生長,唯一說得過去的就是結籽多,但平民百姓盡管知道這種土圓塊可以吃,但沒有幾個人願意讓它浪費肥沃的土地,但謝慧齊是吃過這種煮熟了粉粉的東西的,這是個頂飽,也容易煮得好吃的東西,比地瓜強,還易保存,所以她把幾個莊子裏的好土地都種上此物,估計也能產出不少來。

不止地瓜土圓塊,就是常見的冬瓜,南瓜這些,謝慧齊也沒條件也是製造出了一定的條件先行種上了。

南瓜苗已經存活,就是冬瓜還是有違季節不見動靜。

齊容氏跟齊項氏是好久沒管過莊子的事了,齊國公更如是,所以等國公夫人說了眾多莊子裏現在種的糧食後,幾人麵麵相覷了一眼,先前還擔心著家中生計的齊項氏沒愣一回就拍了下胸口,鬆了口氣。

還好,這日子再壞,也壞不到他們國公府身上來。

“這樣的話,我們得定個數交那一成的稅糧,不能按全數來,”比謝慧齊快,齊項氏在鬆了一口氣之後就對侄兒道,“慧慧都說了,你心裏定個數,咱們按那個數來交,至少那些管事,還是得叫回來再敲打敲打。”

“嗯,”齊君昀這次點了頭,“我見他們一次。”

得他出麵才行。

“這樣好,隻是這人分幾次進府罷,別一次全來了。”齊容氏開了口,臉色依舊冷靜淡漠,“屬臣家那裏,媳婦也去跟他們提個醒,好種的易保存的都跟他們說說,皇上那的話,還是由你定吧?”

齊容氏說著最後一句看向兒子。

齊君昀頷首,“莊子裏要是有慧慧所說的那種易存活,能頂飽的糧食,這事確是要向朝廷稟報,隻是,不能由我們家出頭。”

不能所有風頭都讓他們家占了,太打人眼了也招人恨。

“那想個辦法讓別人遞上去。”

“嗯。”

謝慧齊聽他們商量起來了,也是略鬆了口氣。

她今年的動作也是大的,如若不是府中的管事得力,怕也是被宣揚得滿京城都知道了,更好在齊國公府的威力在,人也有,怕他們的人無數,敢找事的沒幾個,至今到今天還平平靜靜的,算是極其幸運了。

朝廷那邊下旨,讓各州知府在接到聖旨後,盡快入朝一趟,遠的則派人送了密旨過去解說,齊君昀又是忙得朝夕不著家。

惟恐引起全國大亂,這事沒有告天下,官員也被皇帝警告這事即便是家中妻兒也不能提起一字,遂朝廷官員是忙起來了,但外麵的百姓還是不知情況。

張異此時在南方的重要性也顯示了出來,他知民情民況,在接到聖旨後,他又官升了一級,為江南總都督,很快就帶著江南三州的百姓種起了糧,修成了河道。

按齊君昀的保守估計,有張異此人在,江南的災禍能至少減三成,張異會保全大部份江南百姓的性命。

隻是張異任重,齊君昀不等他開口,把他的那幾個女婿也打發了過來,齊國公府的三妞跟她相公也要前去江南。

臨走之前,張家六個妞,有四個妞來跟謝慧齊告別。

最小的那個六妞,嫁給書院先生的小姑娘把她家裏養的那些雞鴨都帶了過來,送進了齊國公府的廚房。

她還挺舍不得的,但實在帶不走,就隻好送給她慧齊姐姐打牙祭了。

張家的大小妞們都不是婆婆媽媽的人,幾個跟謝慧齊絮絮叨叨了眾多事,但說到最後,一個人也哭不出來,隻能都愁眉苦臉的。

她們要去見她們阿父阿娘,其實挺高興。

她們幾個與別家的姑娘不一樣,不是嫁出去了就是潑出去的水,她們阿父阿娘從小就疼愛她們,弟弟們本來是要比她們身份高一些的,但在她們家,父母總說她們嫁出去了就疼不到了,希望弟弟們讓著她們一些。

所以即便她們是高高興興地嫁出來了,但一想到能高高興興地再回到父母的身邊去也是滿心歡喜的。

尤其她們中間最性情外露的小妞知道要回父母身邊去後,每天晚上睡覺都會樂出聲來,笑得她思慮過多有些淺眠的丈夫每天晚上都瞪著眼睛看著床頂,都不知道他的小娘子是不是打算把他的小命給嚇死。

謝慧齊見說得差不多了,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姑娘們就不高興了,也知道她們是沒法跟她淚別了,她也是笑了出來,一個個捏了鼻子過去,“我看你們到老這性子也改不了。”

她先前還想,這男尊女卑的鬼世道會把一個個可愛跳脫的小姑娘們變得跟這世上大半的婦人一樣勞累無趣又麻木,但也真是沒想到,這一個個嫁出去生性熱烈活潑的姑娘們也還是把日子過得熱情似火,即便是穩重了,骨子裏那些率真美好一點也沒有變,見到她們,還是很容易讓她想到她們以前過往的樣子,生機勃勃又熱烈率真。

難得的,即便是嫁出去之後丈夫有點對她不喜的五妞,現在丈夫待她也是不比從前了,謝慧齊聽說五妞的丈夫,也就是翰林院的學士這次是求著要去江南幫嶽父大人的。

這學士是變了,從以前的不喜變成了喜歡,五妞卻是未變的,想來為了討好這個對誰都總是真心熱情的妻子,這學士的路也不好走。

“我改,我改的。”謝慧齊的話一罷,大妞就先開了口,帶了個好頭,她的姐妹們隨即紛紛附和,隻差舉手舉腳發誓了。

隻是這附和聽在謝慧齊耳裏沒什麽誠意罷了。

謝慧齊一人給她們挑了套頭麵,還有給她們送了幾身成衣打發了她們,幾個姐妹也真是不避諱她,當麵拆了禮物看過後讚歎連連,又是謝恩又是誇獎師傅們手藝好,吵得謝慧齊覺得這話若是再說下去,她耳朵都要聾了,幹脆起身打發她們走。

她還是送了她們到了門口。

這一次,在快要出門的時候,張家的這幾個姑娘的步子都頓了,她們遲疑地回過頭來看向謝慧齊,等謝慧齊笑著朝她們揚手讓她們去的時候,張大妞還是忍不住鼻酸了起來,又帶著妹妹們走了過來。

“主母……”大妞帶著妹妹們,給謝慧齊行了道再恭敬不過的萬福,蹲到半空久久沒有起身。

謝慧齊每一個都扶了起來。

扶到小妞的時候,性情外露的小妞擠著鼻子,硬是把眼淚擠了回去,笑著跟她道,“主母姐姐,您對我們的好,我們姐妹都記在心裏呢,是真的記在心裏,您以後若是缺人伺候了,您盡管把我們叫回來,我們來伺候您,都來報您的恩。”

“唉,你嫁的果然是咱們家書院裏最有學問的先生,報恩伺候都來了。”

小妞被她逗笑,“哪有,我家先生說話文謅謅的,我一聽就頭疼,我可沒學他什麽。”

“唉……”謝慧齊又笑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怎地,她這氣是想一聲接一聲地歎。

“主母,那我們走了。”終需一別,大妞還是再道了這句話。

“走罷。”

謝慧齊目送了頻頻回道的張家姐妹出了府,又是再歎了一口氣。

人跟人真是講究緣份的,她不過是給張家姐妹找了段姻緣,這張家姐妹每次來都要給她帶來不少歡顏笑語,她喜歡她們,她們也喜歡她,這些年間,感情竟也是一年比一年深厚。

她們是國公府屬臣的妻子,是為國公府做事的,也沒伸手跟她要過什麽,人心呐,都是喜歡對自己有益無害的,她們之間也真是緣份,天意都讓她們站在一起處出了感情來……

所以這分別,還真是讓她不舍。

她們走後,來國公府看她的人就少了。

九月寶丫與她家當家的又進了趟國公府,是謝慧齊請他們來的。

三娘子之前是她山莊的管事娘子,且這些年間,三娘子得的銀子也是夠多的了。

也許一個位置坐久了,人就會有持無恐,所以她也覺得到時候決定三娘子是走是留這件事了。

這次齊二嬸也是先出了手,讓項家接了項二郎回去管族中祭田的事,且許了給項二郎管族中事務的重責,遂項二郎在久思之後也答應了下來。

在國公府的莊子裏做事,他就是國公府的女婿,但也隻是說得好聽,實則還是下人。

但在族中管祭田管事務,那就是族中有身份的人了,即便是身份比他高一輩的族人,見到他也還是要客氣些的,且不論同輩,可能都還要求著他來了。

再加之手頭上的銀子也是存夠了,項二郎起了回族之心,遂帶了三娘子進了國公府辭別,謝慧齊便也在客氣挽留了幾句後答應了下來。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所以三娘子跟她丈夫走了之後,謝慧齊覺得這夫妻倆做了一個對雙方都好的決定。

她找寶丫夫妻來,其實也不是想讓他們當第二個三娘子夫妻,而是這關頭,她需要一個人幫她看著她細心打理了好幾年的山莊,而寶丫他們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來安家。

這對雙方而言都是有益的。

王寶丫在知道謝慧齊提出給他們夫妻的得益後,寶丫在半晌的未語後還是搖了頭,“不行的,妹妹。”

這樣,就是她明顯欠著她的了。

房子,銀子,哪有這麽好得手的,不過讓他們夫妻看個山頭,就把這些都給他們,豈不是跟白送無益?

謝慧齊就知道他們會這麽說,“我那山頭甚大,現在已經是一千五百畝的地了,你們去看看,就知道我給你們的管事銀子不算多的了。”

謝慧齊給的是給三娘子夫妻的管事銀錢,如果降下來一半,可能寶丫夫妻還會答應,但她沒道理讓他們做同樣的事,給少一半的錢,這話還是先說了下來,再慢慢跟他們說罷。

謝慧齊沒跟他們說接下來這幾年光景會不好的事,但她也知道這個時候,寶丫跟王家兩家的人已經從河西動身往京城趕了,這一大家子進了京城,沒個大房子安置,他們住到哪裏去?

京城的房子即使是租憑也是相當的昂貴,加上一家子的吃喝,就是這對夫妻一天從早幹到晚,也是養不起幾個人的。

“可是……”寶丫還是猶豫。

“你們先去看看罷,看看差不多了,就回來到國公府跟我按印定契約。”

寶丫夫妻上了國公府安排的馬車,去了鄰縣謝慧齊的山莊,過了兩天回來,就跟謝慧齊按了手印定了契約。

但寶丫還是講了五十兩的價,少要了五十兩的銀子,把謝慧齊笑得拿帕擋嘴了好一會才止住了笑。

也就寶丫這種實誠人,這時候都不忘少要點銀子表心意。

寶丫也是被謝慧齊的莊子給嚇住了,說是山頭,其實樹林隻有幾片,到處種的是莊稼,豬羊牛滿山跑,走幾步就是一大群……

說他們夫妻去了隻管一片山頭,不是整個山頭都管,但他們也是給嚇住了,這可真是不好管,到時候就是他們的家人來了分出人手去管,到時候那些細活做起來怕也是累得夠嗆。

但寶丫這時候確也是安了心一些了,家人們都過來了,至少有一半還是有事情做的。

這樣的話,就有好些人能自己養活自己了,他們也就能少操些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