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齊人家

菜很快就上了桌,不比上次齊家哥哥是近午間來的,這時天已黃昏,眼看天就要黑了,為避口舌,謝慧齊去請了鄰居家的一個老阿婆和另一家的大娘過來到家中拿點東西,又差了紅豆跟她們聊天,問家中今年買的新麥子要怎麽曬才留得時日長一點,問完這個就又借故問那。

謝慧齊是親自去請的人,路上也跟兩家的人說了,京中來了貴客幫著打理官府父親的事,但貴客是男客,她留了人吃飯,就想請她們過去避避嫌。

兩方心知肚明,謝宅的大門也大打開,她們就坐在廚房的外麵對著大門聊天。

那廂齊君昀不緊不慢地吃罷飯,這天色確也是黑了。

他出了堂屋的門來,見謝家小姑娘忙不迭過來,暮色中,還能看到她晶亮的眼睛。

齊君昀看了廚房處一眼,朝她點了下首,也不多說,就朝大門外走去。

謝慧齊跟在他身後,送了他到門外,在齊君昀回頭朝她道“留步”的時候,她還是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

她知道他看到了外人了。

但不知道他明不明白她此舉之意,雖說這肯定是因她想避嫌,另一道,也是為的想讓他好好吃頓飯。

他畢竟是國公府裏的長公子,又是來做客的,怎能讓人不安生吃頓飯呢,留了人吃飯,還讓人趕緊吃完趁天還沒黑就回去,這種話她是說不出口的。

“回吧,送走客人把門栓緊。”身為世交兄長,得她左一句齊家哥哥右一句哥哥,齊君昀來河西的動機雖不是真為救她阿父而來,但一直也還是把她當成了妹妹對待。

“是,知道了。”謝慧齊諾諾地應了一聲,朝他福了福禮。

齊君昀就此而去,因飯飽酒足,他一路背手悠悠而去,走得比平時慢了些許,而跟在他身後的齊大齊二也是摸著肚子打飽嗝不止。

他們一點也沒浪費謝家姑娘親手做的晚膳,一樣也沒留,把盤都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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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謝慧齊送走人,老阿婆跟大娘想走,但謝慧齊豈會用完人就丟,拉著她們進了廚房,把多切的菜跟作料混到一塊兒,做了兩大碗香辣炒肉,阿婆家跟大娘家一人給了一碗。

阿婆跟大娘走的時候樂嗬嗬的,謝慧齊送了他們到門口,還被歡喜的老阿婆滿臉疼愛地捏了一下小嫩臉蛋。

這一碗香辣肉,足以能讓家中的大小孩兒們都高興壞。

“阿公和大伯那邊請三阿婆和居大娘幫我說一下,也勞煩你們明早叫五阿婆三娘子她們早點過來幫忙了……”謝慧齊送了她們到門口又說了一聲。

她們剛才已經商量好這幾天的白事人手怎麽安排了,廚房的人已經找好了,靈堂和院落的幫手,讓三阿婆跟三阿公說一下,三阿公叫齊了附近的閑手來幫一把就可了。

謝慧齊想隻要家中沒什麽事的,應會來幫他們家這一道。

“放心,放心,”老阿婆朝她罷手,“不需多說,我們心中有章程,你今天隻管好好歇息就是。”

還真是不容謝慧齊多費心,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雞剛打鳴,謝宅的門就被敲響了,先是來的三阿婆帶著今天要幫忙的幾個阿婆大娘阿嬸過來了,接著就是紀屠夫送來了豬肉,一放下東西就叫上周圍,去幫著借桌凳。

這借凳的地方就是東市街過去一點的西門街,是一家做酒鋪的人家打的桌凳,凡是家中做紅白喜事的要是缺桌凳了,就去他家借,這說是借,也是十個銅板一天,價格不是太貴,不過還是需自己家人去拉。

此時天色尚早,離紀屠夫擺攤的時間還差一點,再則他今天也賣去了半邊肉,就剩半邊好賣多了,去晚了些也不要緊,先把謝家姑娘要的桌凳拉回來也是好。

周圍昨晚就把板車拉好了,驢也從有驢的人家借了條回來,等紀屠夫一招呼他,就牽著驢車準備出門去。

謝慧齊見屠夫放下肉,出門就叫周圍去拉桌凳,在廚房裏打點的人忙跑到門邊朝他們喊,“紀大叔,在外頭不要吃東西了,回家裏來吃,家中等會給做糊辣湯吃。”

“嘿,得,中。”謝家姑娘做糊辣湯那是一絕,先前被自家婆娘叮囑不能蹭飯吃的紀屠夫一摸腦袋就點了頭。

周圍也因此吞了吞口水。

這時候的河西並沒有做糊辣湯的這個法子,而且糊辣湯得好多種天然中草藥,又要加胡椒和辣椒,又要用骨頭湯做底料,做起來費東西不少,普通人家哪做得起。

且不說做不做得起,謝慧齊在京中的時候也沒吃過這道後現的北方名吃。

她會這個是因她前世好友就是個北方姑娘,對美食再專注不過的吃貨,同時還是幾家餐飲店的老板,所以她日常主題除了吃吃吃外就是這個也好吃,那個也好吃,都可以做做,謝慧齊跟她混久了,耳濡目染,也是什麽菜都會做一點,好友的家鄉傳統美食她更是從人手裏學到了手,所以對她來說做是不成問題的,反倒是材料難找些,不過她之前也因為材料費錢一直沒打過糊辣湯的主要,後來做這個,也還是因為河西這邊胡椒並不難找,而她阿父當時受傷,什麽胃口都沒有,想想糊辣湯易消化又行氣,營養豐富,就給他做了。

謝慧齊做糊辣湯一做就是一鍋,平時跟要好的相熟人家是不忘送一碗過去的,大家都知道這味道,來幫忙的人一聽她說做糊辣湯,都咽了口水。

骨頭湯昨晚就熬在了火上,這時候已經濃得成白了,用草藥熬好的高湯也是謝慧齊半夜起來配製好了,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把作料放進去大火燒開,然後洗麵筋,把準備好的肉丸,蘿卜等放進鍋裏,放鹽,等水開了加碗涼微沸的時候再放麵筋,還需拿擀仗不停地攪拌。

這道後世的名吃非常費功夫,就是紅豆跟著她家姑娘學到現在也沒學到手,更別論那些看謝慧齊一道接一道忙的當家主婦了,她們眼睛跟著謝慧齊不停地打轉,都忘了說話。

等到東西全入下,就剩攪拌這一個了,謝慧齊身上也是一大早的就出了身汗,拿著帕子拭著臉喘氣不語。

“姑娘家,”因謝進元是做官的,身份還是與他們不同,平常鄰居們也不喊謝家姑娘名字,大都就喊姑娘家,這時候昨晚來過的三阿婆聞著那鍋裏已經冒出來的香氣跟謝慧齊嘖嘖出聲,“我哪曉得做這個這般麻煩,若是知道你恁個麻煩,就不好意思收你家的碗了。”

三阿婆的意思就是不好收謝慧齊往日送過去的糊辣湯了,她這一說話,那幾個來幫忙的也出言附合。

“就是,哪能吃這般精貴的東西,一看就費錢得很。”都是平民小百姓,見大姑娘把肉跟各種一盆盆的好東西不要錢地往鍋裏潑,就是不是她們家的,她們看著也可心疼了。

多費錢呐。

“不常做,偶爾有什麽事了才做的,我不是想著這幾天要勞煩各位阿婆大娘叔嬸為我們家操心了,這才想做點給大家貼補點。”謝慧齊連連搖頭,“是我給大家添麻煩了。”

“唉……”她這麽一說,來幫忙的都歎氣,都道她太見外了。

謝慧齊笑了笑,朝他們一福禮,又忙別的去了。

她煮一大鍋,也是因為草藥貴啊,不煮一大鍋就覺得賠本了啊。

雖然做好了,費那麽食料,賠得更多。

但就是過不了第一關啊。

這一大鍋糊辣湯做好,那是來幫忙的每家都打了一盆回去,確定好了來幫忙的人家,謝慧齊也是送了一盆過去。

就是街道轉角的東市客棧裏,她也送了一碗過去,那家的老板娘小氣,但老板跟她阿父還是很交好的,當然她也沒忘了齊家哥哥的份,同時謝慧齊還給他另蒸了一籠小籠包下湯,對齊家哥哥那是無限殷勤。

這一天謝慧齊都忙得團團轉,雖然忙,但她精神好,忙一天都不累,這天家裏來了不少人,也有問蔡阿婆跟大郎小郎哪去了,謝慧齊忙說,是蔡阿婆帶大郎小郎去請他們阿父的故友來幫忙去了。

眾人想著這家子何不是需要人幫忙?京中的貴客來了,這謝大人也是眼看就要回來了,所以對她的說辭點頭不已。

院子那前麵為跟官府的人搶人,還進了牢房蹲了的大伯一從別人嘴裏聽到這話,拍著身邊的桌子就是一巴掌,道,“謝大人那樣的人,到哪都有朋友,到哪都有人幫!”

他得過謝進元的恩,一家幾口說得上是謝進元救的命,自是對謝進元尊崇萬分,平時別人在他麵前就不能說謝大人的一句不是,說道起謝進元的好來,他更是比誰都大聲。

謝慧齊在廚房裏也是聽到那大伯的話了,聞言心裏酸楚疼痛甚極。

就是這樣好的父親,再頂天立地不過的男人,沒了。

留下他們三姐弟,以後再怎麽想他念他,他也隻能活在他們的記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