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齊國公夫婦出了宮,馬車上,謝慧齊靠著齊君昀的頭,一語不發。

齊君昀握著她抱著小暖爐的手,間或輕吻下她的臉頰與耳,也是一句話都沒說。

這時候夫妻倆不用言語也知他們誰都是不可能把小金珠許給太子的。

於齊家來說,不能再出一個皇後,那隻會帶累家族。

而於謝慧齊來說,她再疼嘟嘟,再把他當是一個孩子疼愛,但她是個大人,大人的世界裏,是不可能隻有簡單的溫情存在的——孩子固然無辜,但她怎麽可能把女兒嫁給血緣親近,未出三服的表哥,且他的祖父,是造成她父母死亡,她弟弟們傷的傷,殘的殘的元凶。

謝慧齊沒那麽大的心胸。

在馬車走了一段後,謝慧齊在他懷裏回過頭,沙啞著喉嚨道,“這事,我不答應,但還是等女兒長大了,問問女兒罷。”

她固然不答應,但在她這裏,女兒畢竟是自由的,她的意願也很重要。

“嗯。”齊君昀知道她心裏難受,輕拍了下她的手,在她看不到的上方,嘴角冷酷地翹了翹。

他是不可能讓女兒對溫尊許意的。

其中個中厲害,就是她沒長大,他都會與他說道清楚。

她母親是個講溫情的人,但她是他的女兒,齊國公府如若在京中屹立不倒,他齊國公的女兒就不能是個不知世事的蠢姑娘。

但這不是他想與妻子說的。

相對女兒而言,齊君昀更不願意讓妻子去做什麽選擇。

她已在他的護翼之下,有他為她做主,不需她再去決擇什麽。

謝慧齊一路都有些不好受,她是個對於親近的人來說近乎軟弱的人,她習慣照顧人,為人著想,很難拒絕她承認的人的要求,所以就是拒絕了,也還是心存愧疚。

但謝晉平與休王府的婚事迫在眉睫,她一回去,又是撲到了準備事宜上,也沒空多想什麽,所以也沒想到,等到隔日她一回謝府布置喜堂,她丈夫就把女兒叫到了書房呆了一個上午,她也更不知道她女兒出來的時候,神情平靜得不像個小姑娘,隻是在她父母的住處,把頭抬起,朝宮中的那個方向看了好半天。

她父親也站在她的旁邊,一直與她站在一起。

久久,齊奚閉上了眼,她沒有回頭,把身子靠在了她父親的身上。

等她父親那總是再堅硬不過的手臂抱住她的肩後,齊奚笑著緩緩睜開了眼。

“阿父……”她叫了他一聲。

“嗯。”

“你在我心中,”齊奚看向天際,微笑著輕聲道,“是比那天還要高的存在。”

齊君昀低下頭,輕碰了下她的發頂。

他依舊不動聲色,齊奚卻紅了眼眶,“我會聽您的話的。”

沒有人比得上他,她的母親,她的哥哥弟弟們重要了……

家人有這麽多,嘟嘟表哥隻有一個,她拿他在心裏比了無數次,都發現,他沒有她的家裏人任何一個人的重要。

所以,她隻能如此了。

盡管,他看向她的眼神很溫柔。

謝府,來了半日就忙了半日的謝慧齊撐著頭在看喜宴那天的菜譜,她已經看過數道了,這是最後一次,等這一次確定了,菜譜就不能修改了。

謝晉慶走進事務堂的時候,對著國公府的那些下人用手抵嘴,示意他們噤聲。

國公府的下人總是要比別府的下人們機靈識趣些,一個個見到他見他示了意,都無聲地福了禮,沒發出聲響來。

這可是他們夫人最歡喜的小弟弟。

謝晉慶一進來,就見他阿姐撐著頭,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地看著案桌上的冊子,他輕步上了前,等走到她身邊,叫了她一聲,她才抬起了頭。

“阿姐……”見她訝異,謝晉慶沒守禮法給她施禮,一屁股就坐到了她的身邊,臉還往前湊,“你在看什麽?喜菜?”

“嗯。”謝慧齊轉頭看著他,忍不住抬頭摸了下他沒有肉的臉,“餓了沒?”

謝晉慶一天要吃七八頓,沒一會下人就要端碗米粥或者參雞湯過來讓他進食,他簡直就是吃怕了,一聽她問,趕緊搖頭,“剛吃,一點也不餓!”

說完臉都是苦的,把頭挨到他阿姐肩上,乞求道,“姐姐,我能不能少吃一點?”

“不能。”謝慧齊淡淡地道,又朝小麥抬了下首,“端個炭盆到二爺腳邊。”

“阿姐,我不冷。”

“嗯。”謝慧齊虛應了一聲,明顯沒當回事。

謝晉慶單臂摟了她,跟她抱怨,“你跟姐夫越來越像了。”

連不答理人時候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謝慧齊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

“他對你好嗎?”謝晉慶忍不住問了一聲,“這些年我沒看著,他欺負你沒?”

謝慧齊聽著笑歎了一聲。

他們姐夫什麽時候欺負過她?

隻有他們兄弟倆,才讓她無時無刻不掛在心上,讓她擔心。

小二郎都是二爺了,還是在意這些莫名的事情。

可是,就是因著如此,她心裏更是酸楚。

就是殘了臂白了發,她家的二郎還是二郎,並沒有變多少。

反倒是一聲都不吭的大郎,比過去還更讓她擔心。

“他倒是沒有欺負我……”謝慧齊把肉菜劃了一道出去,添了碗燉菜,嘴裏淡淡地道,“這些年裏,他一直陪著我。”

沒有他,就沒有她。

“哦……”

見他長長地拖著聲,謝慧齊眉眼不眨,嘴裏依舊不緊不慢地道,“嗯,回頭你還是要跟他混帳,我是定會袖手旁觀不管的,你都這麽大了,若是還被姐夫教訓,到時候也莫怪阿姐罰你了。”

“你還要罰我?”謝二郎怪叫道。

這都叫什麽事,被姐夫訓還要被姐姐罰?

謝慧齊又拍了拍他放在她腰間的手。

二郎太重情了。

都這麽大了,還是把她又當母親,又當姐姐地依賴著,這於理不合,可是他剛到家,她不忍心拒絕他的依賴,但也不希望他又犯孝子脾氣跟他姐夫扛上。

國公爺也是有他自己的脾氣的。

“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謝慧齊一行菜一行菜地琢磨著,嘴裏也問著話。

大郎成了家,有人陪伴,二郎若是沒中意的,她這如母親一樣的長姐,也隻能用長姐的權威給他挑一個了。

她心中這時候也琢磨出人選來了,就等二郎說個喜歡的型,她再去從她屬意的人裏挑揀一個適應他的出來。

“不娶,沒心思,等師傅回來了再說……”謝晉慶擱在她肩上的下巴微動了動,還打了個哈欠。

謝慧齊因此愣了一下,回頭看他。

“我等嫂子過了門,在家裏住兩日,回頭就棕國公府,等師傅回來,娶什麽姑娘,阿姐你等我師傅回來跟我師傅商量去。”

一看他阿姐一聽這話就皺眉,謝晉慶笑嘻嘻地擠眉弄眼,“又皺眉頭,好醜。”

謝慧齊無奈地回過頭,搖著頭道,“該娶了。”

“我得讓我師傅幫我算算再娶……”謝晉慶心想著得等他師傅回來跟他竄通好,讓師傅跟他阿姐說他這輩子不適合娶妻,隻適合修道,這樣的話,她就能死心了。

反正他師傅以前也說過,他這世親緣足,但沒有子女緣。

謝慧齊心道這事急不來,她又不願意勉強他,遂點頭道,“行。”

廄的好姑娘也還是有的,出色的也有好幾個,到時候二郎見了,若是有心動的,這比她說破了嘴皮強。

“你大兄呢?”小弟弟沒事就會粘上來,除了早晚的請安,就輕易見不著大弟弟的謝慧齊又問了一聲。

“送請帖還未回……”謝晉慶說到這也想起自己是要來幹嘛的了,“阿姐,皇上召我們明日進宮。”

“嗯,去罷。”

“阿姐,我現在不想當官……”謝晉慶大概知道進宮是要去幹什麽的了。

皇帝要封賞了。

但他現在還不想當官。

謝慧齊回頭看他,對上了小弟弟疲憊的雙眼,她愣住了。

“大兄也是,阿姐,你幫我們跟姐夫說說……”二郎說到這輕歎了口氣,沒辦法地道,“等我們好了,到時候再罷。”

“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現在連國子監的學子都要委派出去當官吏,為國盡力了。

“阿姐,累,”謝晉慶在他姐姐身邊這時候終於不再強撐著了,他輕聲地道,“大兄一回來就繃著,讓他再擔點事,我怕他會累死,你都不知道,他這幾年,沒有哪一夜是睡著的。”

謝慧齊聽著已無力提筆,她把筆慢慢地擱在了筆架上,撐著頭緩了口氣,“知道了。”

謝晉慶看著她傷心的臉,抬起頭撓了撓她的臉,“對不起,姐姐。”

謝慧齊搖搖頭,臉上的傷心變成了淡淡的微笑,嘴裏的話也有些無奈何,“阿姐沒辦法啊,你們啊,就跟長在我心上似的。”

他們姐弟之間的牽絆太深了,也難怪她那國公爺這麽些年來,也還是不喜她太過問他們的事情。

可她也沒辦法,兩個弟弟不僅是弟弟,更是她帶大的孩子。

這廂,送帖已回的謝晉平跟著來接姐姐的姐夫站在門口,聽著門內他阿姐悠悠,又帶著些許悲傷的話語,他抬目朝身邊的姐夫看去。

見姐夫麵無表情,眉頭卻微皺,謝晉平也不禁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