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鷺不止一次想杜康是在暗示自己,可是杜康的話都說得太委婉了,讓他忍不住地想到其他地方去。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對待一些事情沒有信心,總是有點悲觀。
即便是得了什麽好處,隻要東西沒到手,他從來不會產生欣喜若狂的情緒。
因為得到後又失去的痛苦,比之得不到可要痛苦得多了。
岑鷺的猶豫說到底就是源自於對自己的不自信。
他總在心裏想,像杜康這麽好的人,為什麽會選擇自己?
甚至,他完全能想象兩人如果真在一起,他也一定很害怕失去杜康。
等到真正失去,他才會一邊難過一邊把懸起來的心放下去。
就好像當初發現薛文博出軌時那樣。
他當時那一刻有憤怒有悲傷也有一種終於解脫了的感覺。
岑鷺內心深處一直覺得生活就是一個又一個的環。
人們每天過著重複的生活。
發生的每一件事情,不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就是將來還會發生的事情。
杜康坐在岑鷺的對麵,他眼睜睜看著岑鷺的情緒慢慢從興奮緊張激動跌落,他有點不理解岑鷺的敏感。
也不太明白是自己的哪句話刺激到了對方。
他已經可以肯定岑鷺對自己是有好感的。
可是他不確定這個好感有多少,能不能支撐對方選擇自己後就不離開自己。
如果是注定要失去的東西,那杜康會選擇不要。
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就冷了下去。
岑鷺吃得有點消化不良,但是他不想掃了杜康的興,也不知道停下來該說什麽。
於是他隻能不停地吃,吃到胃隱隱有些發疼,才忍著不舒服停了下來。
“你覺得這家味道怎麽樣?”杜康像是很隨意地問他。
岑鷺沒從對方臉上看出剛才沉默的原因,說道:“挺好的,跟咱們在喜洲吃的那家不相上下。”
他沒說謊,味道確實不錯。
但吃多了也是真的,悶得他有點難受。
“啊,你要這麽說的話,王子晨肯定高興死了,他很喜歡這家的飯菜的。”
岑鷺總覺得杜康提起王子晨的時候語調都是向上的。
說不定杜康的那些好,那些給人帶來的錯覺不是針對他一個。
他每天給自己帶水果,說不定每晚唱歌給王子晨、杜子晨、趙子晨聽。
岑鷺都沒意識到自己是氣自己的一把好手。
他有點賭氣地問:“他喜歡,你怎麽沒約著他一起來?”
杜康怔了一下,他早付過錢了,拿起東西又檢查了一下桌麵是否有落下東西,然後帶著岑鷺往外走。
“沒有。”
他沒解釋為什麽沒有,可這時候岑鷺的理智被胃裏的翻騰攪散了,他輕輕地按了按自己的胃,追問,“為什麽沒約他?”
兩人站在院子裏,杜康的身邊是一棵銀杏樹。
冬天,樹上一片葉子也沒有,光禿禿的顯得更冷。
杜康停在樹下,轉頭看他,像文藝片裏懷才不遇的男主。
“岑鷺,有時候......”
不是什麽問題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他說到一半,自嘲地笑了一下沒往下說。
但岑鷺卻感覺到了他話裏的責備之意。
“怎麽了?”岑鷺把手揣在兜裏,剛從裏麵出來,手就又冰了,兜裏也沒什麽溫度。
“有時候我覺得你挺有趣的。”
岑鷺也停下來,沒跟上杜康跳躍的思維。
“謝謝,除了我培訓班的小朋友,沒人這麽誇過我。”
“你在說我幼稚。”杜康帶著他往外走,“先回去休息一會兒,等會兒我們一起去古城。”
岑鷺沒再繼續他前麵那個話題,說道:“你回去吧,我走走,吃得有點多,在哪兒見,幹脆我們直接古城見吧。”
“你要走下去嗎?我跟你一起好了,我也懶得開車,晚上打車回來。”
“啊,你不嫌累嗎?”
從這兒走到古城也挺遠的。
但岑鷺的擔心顯然多餘,杜康體力難不成還會比他差了?
就這樣,岑鷺想單獨吹吹風的計劃落空,跟著杜康慢慢悠悠地往古城走。
他走在前麵跟領著杜康似的。
太陽許是被烏雲壓製,風也不知是從哪個方向來的,總之凍得兩人的單獨相處沒有一點浪漫。
岑鷺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哈了幾口氣,好像感覺暖和一些,但是風一吹又打回原形。
“要不打個車吧,太冷了。”杜康在一旁說。
岑鷺轉頭看著杜康依舊雲淡風輕,仿佛風吹的隻是他一個人。
“不用,走一半了吧,走走清醒一點,一會兒咱們買杯熱咖啡,緩緩就好了。”
他現在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肚子不舒服,坐車恐怕會更不舒服。
突然杜康伸出手掌捂了一下他的鼻子。
他掌間的溫度燙得岑鷺差一點跳開。
“你鼻子凍紅了。”杜康說。
岑鷺覺得自己不僅鼻子紅了,可能臉也紅了。
“嗯,那我們走快一點,你手好暖和。”
“摸一下你的。”杜康伸手,像是一個晚會上的舞蹈邀請,手掌就那樣攤在岑鷺的麵前。
岑鷺不敢猶豫,他假裝毫不在意,伸手在杜康的手上輕輕搭了一下。
暖和得不像話。
岑鷺正要拿開,卻突然被杜康握住。
溫熱的手掌頓時把他冰涼的指尖包裹。
“岑鷺,你是不是喜歡我?”
一瞬間,岑鷺覺得天地之間一切都停滯了,隻餘奇異的冬風呼呼的吹。
今天的風真的好大啊,他想,吹得他都有點頭暈了。
頭暈進而產生幻覺。
就在岑鷺思考自己該怎麽反應的時候,麵前的人歎息了一聲。
“我28歲了。”
杜康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麽一句。
岑鷺不懂,但記得淩晨的時候他在自己的門口說過這句話。
“沒談過戀愛。”杜康又道。
“前麵的那麽多年,我從來沒有過像今天這樣的衝動。”
“我應該是喜歡你,你要不要跟我談戀愛?”
岑鷺牙在打顫,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心跳加速影響的。
杜康是在跟他告白。
自己自我建設這麽久,還沒有拿出勇氣去跟杜康表白,杜康反而先開口了。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
他追星成功,杜□□日,杜康跟他告白。
岑鷺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覺得太不真實。
他在心裏告誡自己,作為一個成年人,他應該直麵自己的欲望,灑脫一點。
可是在聽到杜康說喜歡的那一刻,他恐慌,他已經在害怕失去杜康了。
自己這樣的心理,大概是沒有辦法給杜康幸福的。
岑鷺嘴唇動了動,可是腦子是空白的。
突然,杜康鬆開了他的手。
岑鷺抬眼,沒發現杜康跟平時有什麽不同。
他說:“你可以先想想,今天不說吧,讓我好好過個生日。”
“我剛剛衝動了,走,快點,別吹感冒了。”
杜康拍了一下岑鷺的肩膀,像是給被施了定身術的岑鷺解開了魔法。
岑鷺將尚有對方餘溫的手機械地放回自己的衣兜裏,開始想杜康說的衝動是什麽意思。
他如同木偶,不受控製地往前走,心裏卻是驚濤駭浪。
衝動,會不會是說出口就後悔了的意思?
杜康確實有一點點後悔。
也是真的衝動。
明明在水雲間的時候,他才勸了自己,不確定能不能守住就不要。
可是走到這西景線上來,風沒了遮擋,直往他們身上灌,看到岑鷺凍得瑟瑟發抖的樣子,他就想抱住對方。
但想要抱人家,總要有個理由吧。
岑鷺真是乖,叫他伸手他就伸手。
杜康想,如果不是問他要不要跟自己談個戀愛,而是說,我們談戀愛,說不定岑鷺就乖乖點頭了。
不過既然猶豫了,就說明岑鷺對自己的好感還不夠多。
不在一起或許也是好的。
話雖然是這麽說,可杜康心裏到底是不好受了。
第一次表白不充分。
被拒絕也有點丟臉。
好在是沒有別的人看見。
可岑鷺的心裏卻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覺得杜康告白一點也不像是第一次。
第一次不都要鬧笑話的嗎?哪有這麽從容的?
他想問杜康昨晚跟自己說他28歲了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昨晚就想告白了?
但是這樣的話他現在不適合問。
除非他們在一起了。
岑鷺心裏煩躁起來,他轉頭偷看杜康,就見杜康若無其事地直視著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看起來沒有一點失落。
當然,岑鷺也不是在煩他,而是在煩自己。
自己真的是一點膽子都沒有,之前不是說好了,要努力去追一下嗎?
結果人家都伸手了,自己卻還鬆開了。
“啊!”岑鷺在心裏咆哮,他的心好亂。
“杜康,你想喝什麽咖啡?”岑鷺強行打開話題。
杜康終於又把視線落回到他身上。
這回兩人都把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
“美式吧。”杜康說。
什麽咖啡都無所謂,不過就是為了暖和,再說了,他又不冷,不像某個人。
“問這個幹什麽,你要煮咖啡給我喝?”
岑鷺正想開口,突然旁邊傳來一陣刺耳的喇叭聲。
兩人同時轉頭。
一輛黑色別克從對麵街道轉過來,朝著雙獅路下去了。
“走吧,王子晨。”杜康道。
岑鷺的心微微沉下去,視線在杜康身後的加氣站晃了一圈掩飾自己的情緒。
兩人加快腳步往停在加氣站對麵的那輛車走去。
剛一坐上車,就聽到王子晨的調侃。
“兩位哥,寒風中漫步。”
“大理的風花雪月都沒你們浪漫。”
-----
作者有話要說:
打破砂鍋問到底是要被告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