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鷺爸媽來大理的那天天氣依舊很不錯。

一月陽光充足,隻是風大了些。

杜康開車和岑鷺一起去高鐵站接人。

因為不拿行李,所以兩人很少開車出去,一般都是騎摩托車或者電瓶車。

岑鷺沒想到杜康開車還挺穩。

他悶在車裏,一上車就迷迷糊糊地想睡覺。

又打了個哈欠後,岑鷺轉頭哀怨地看了杜康一眼,但是什麽也沒說。

“你要是困了就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岑鷺放了一首比較嗨的歌,拒絕他,“不行,我怕我一睡著你也跟著睡。”

昨晚兩人鬧了很晚,全仰仗杜康。

他不承認自己是因為緊張,岑鷺也樂得配合他。

“我看你這副懶洋洋的樣子更想睡。”杜康說道。

岑鷺沒搭他的話,腦子裏已經開始模擬杜康見到自己爸媽時候的場景。

“你一會兒見到我爸媽會不會口誤喊成爸媽啊?”

“不會,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喊過媽了,不太容易產生這個口誤。”

“對不起。”

岑鷺清楚對方不會生氣,但還是為著自己的話而感到愧疚。

“你不必道歉,這些事情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杜康說了這話,車裏就沉默了,即便關著窗,也能聽到窗外傳來的呼呼的風聲。

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在說這樣的話時,表情有多麽地冷漠。

岑鷺照顧他的情緒,但是也想他自己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你別這樣說,你的事情怎麽跟我沒有關係?”

他語氣淡淡的,似乎挺輕鬆,但心裏真有點不舒服。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過去的那些讓人心裏不愉快的事情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杜康腦子裏還是很清醒的,他沒有無緣無故跟岑鷺說氣話。

“但是我覺得還是有關係的,我現在和你在一起了,難道不應該治愈你過去的傷痛嗎?”

“再說話來惹你傷心是不是該跟你道歉?”

杜康頓了頓,他左手搭在方向盤上,右手在岑鷺的腦袋上薅了兩把,“幹嘛,找事,想跟我吵架?”

“哪有?我幹嘛要跟你吵架?”

“也是,一會兒你吵輸了你爸媽看你不高興轉身就走怎麽辦?”

岑鷺一直盯著杜康,他似乎是蹙了一下眉頭,這人還真在擔心這個。

“你放心吧,他們不會,我爸媽肯定會喜歡這裏的風景,他們如果不喜歡你會直接帶我去酒店,不會轉身就走。”

杜康瞥他一眼,眼神裏挺委屈。

岑鷺被他這一眼看得心情好了許多,他就說,杜康怎麽可能是他的對手?

“好了,其實我也沒有想跟你吵架。”

他們兩個從來都吵不起來。

其實岑鷺覺得主要還是杜康,每次隻要跟他有一點點生氣的苗頭,他那麽一個牛高馬大又很有攻擊性的男人馬上就會服軟,岑鷺心裏、從內到外都軟了,哪還能跟他吵架?

“其實我是想跟你說,我爸媽就我這麽一個兒子。”

“他們很樂意讓你叫他們爸爸媽媽,你也可以把他們當成親生父母。”

“你別看我爸媽是老師,覺得老師可能就十分嚴肅,會給你擺臉色什麽的,我媽其實可能比你還緊張,昨晚起碼換了十套衣服讓我選。”

岑鷺的這一番話顯然安撫到了杜康,眼見著到高鐵站門口的時候他臉色都好了很多。

兩人提前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停好了車又在附近逛了一圈。

很少來市裏逛街,杜康對岑鷺有求必應。

短短半個多小時,岑鷺收獲了炸雞、奶茶、明信片、冰箱貼,去車站門口的時候他手裏還拿了一個超大的粉紅色兔兔棉花糖。

棉花糖全是糖精味兒,實在談不上好吃,岑鷺麵無表情地舔了一口,問道:“你不覺得這些東西還是古城裏賣的更好嗎?”

“嗯。”杜康的回答倒是老實,他說,“是,古城裏種類要多得多。”

“那你剛剛為什麽不阻止我?”

杜康盯了岑鷺兩秒,像是在猜測岑鷺是真疑惑還是在無理取鬧。

大概沒想出個標準答案來,杜康隻能將自己心中想法和盤托出,“你剛剛說想要,那時候應該也是真想要。”

“快樂延遲容易變得沒有快樂。”

“想買就買,至少擁有那一刻的快樂。”

以往是真的沒有人像杜康這樣理解自己的想法,岑鷺很滿足。

他覺得自己不太厚道,問杜康那麽難的問題,可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心裏不知道偷笑了多少回。

杜康這個人比棉花糖甜多了。

岑鷺又舔了一口粉紅色糖精,企圖把自己身邊的粉紅色泡泡歸功於麵前這個棉花糖。

車站裏人流開始湧出來,車到站了。

“我媽穿了一件紅色的外套,她說能讓我們一眼就看到......”

岑鷺話沒說完,突然在出站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怎麽了?”杜康見他話說一半,問道,“阿姨出來了嗎?沒看到紅色衣服的阿姨。”

人漸漸多了,他們兩邊都是人。

杜康的胳膊下意識環在岑鷺的肩膀外麵不讓人碰到他,給足了他安全感。

但這樣的動作加上和棉花糖的配合,也很吸引人的眼球。

“岑鷺。”

突然有人喊了岑鷺一聲,“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

女人露出燦爛的笑容,不是岑鷺的媽媽而是曾經出現在薛文博副駕上的女人,也是他以前的同事,王芯。

岑鷺嘴唇動了動,半天嗯了一聲。

他覺得兩人完全沒有寒暄的必要。

但王芯卻似乎沒打算就這麽與他擦肩而過,依舊像原來一樣跟誰都自來熟似的。

“你是不是不知道薛文博他們家出事了?”

“他爸不是開公司的嗎?非法集資判了好多年,你實在沒必要為他那樣的人傷心。”

她的話說得冠冕堂皇,仿佛當初搶他男朋友是深入敵後為民除害似的。

“我不在乎,你不用跟我說這些。”岑鷺笑道。

王芯也笑了笑,說:“其實他也沒不喜歡你,他做夢還叫你名字呢。”

“不過說這些也沒意思,你都有男朋友了。”

她說著跟杜康打招呼,“你好,我是王芯,你是岑鷺的男朋友嗎?”

杜康又攬了一下岑鷺的肩膀,低頭在岑鷺耳邊說了一句,“阿姨到了。”

然後帶著岑鷺上前兩步,不偏不倚地繞過了王芯。

“阿姨,叔叔,這邊。”

杜康長得高大,長相也很有辨識度。

岑鷺給楊麗發過照片,對方一眼就看到了他們。

“鷺鷺,媽媽抱抱,好久沒見了!”

“媽。”岑鷺手上棉花糖一伸,差點蹭到杜康的身上。

“哎呀,你就是杜康吧,本人比照片還帥。”

許是緊張的勁頭早已經過了,杜康這會兒應付起兩位家長倒是遊刃有餘。

“阿姨,您才是,要不是隻看見您一個穿紅衣服的,我都不敢認。”

杜康上前一手一個箱子就把兩人的行李搬上了車。

上車前岑鷺四處望了一眼,再沒看到王芯,心裏舒服了些。

人生就是這樣,總會遇到些再也不想見的人,但他們也可能會不可避免地突然出現在你的身邊。

“走了。”

岑鷺哦了一聲,抱著棉花糖坐進副駕被楊麗好一通嘲笑。

“你還是個小孩子嗎?在那麽多人麵前啃棉花糖。”

“棉花糖怎麽了?誰說隻有小孩子才能吃棉花糖?”岑鷺好久沒跟自己母親鬥嘴,這會兒說起話來不知多親切。

誰知楊麗又說:“那你怎麽一個人吃,不給人小杜也買一個。”

“噗。”岑鷺把棉花糖舉到杜康旁邊,“來咬一口。”

“這麽多糖分呢,我倆吃一個就夠了。”

楊麗在後座打了岑鷺一下,“你別打擾人開車。”

岑鷺哦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喊了一聲媽。

“怎麽了?”楊麗問。

“您是不是看康哥長得標誌,想換兒子了?”

“是啊。”

想像中的什麽尷尬場景不滿意場景都沒有發生,一路上就聽到岑鷺和楊麗聊天。

等到了門口時,岑鷺才真正看到自家老媽緊張的樣子。

“我這領子是不是有點歪?”

“沒,好得很。”

岑鷺跟在杜康後麵,明顯感覺到杜康在憋笑,誰知剛一進院子就看到房東帶這個墨鏡穿著一身相當正式的襯衣在院中給那些植物澆水。

“爸,岑鷺他爸媽來了。”

杜淘嗯了一聲,“快請人客廳裏坐,我澆了水就來。”

“你這是佛手柑吧,這盆景造型不錯。”

岑爸蹲在院子前看院子裏的盆景,顯然很感興趣。

“是啊,你也懂點盆景。”

“嗯,我家裏也種了些。”

岑鷺拉著楊麗,小聲問:“我爸什麽時候懂盆景了?”

“他裝的,跑隔壁劉老師家裏學習了好幾天呢。”

岑鷺更想笑了。

把楊麗帶到房間,杜康去做飯。

岑鷺就在房間裏陪著楊麗收拾東西。

“媽,您第一印象如何?”

楊麗點了點頭,“挺好。”

“什麽叫挺好?您別藏著掖著,有問題說出來我們才好解決。”

楊麗將手中東西放了,拉著岑鷺坐下。

“我看著你拿著個棉花糖站在他的旁邊,他還用手扶著你的肩膀媽媽就都懂了。”

“你捫心自問,小薛平時會這麽對你嗎?”

“依媽媽看啊,這個小杜,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