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真相
莉莉娜製造的這兩個傀儡體內當然是沒有靈魂的，但這並不是因為她辦不到——雖然對靈魂進行精細操控是一件難度驚人的事情，但要製造一個靈魂卻出奇的簡單，生命神係幾乎每一個會創造生命的家夥都能順手在自己製造的作品身上生成靈魂，但莉莉娜沒有這麽做。
“因為假如給了它們靈魂，那它們就是真正的生命，本教宗才不會讓自己製造的孩子去送死呢！”莉莉娜是這麽解釋的，說的一臉堅決，大義淩然——說實話這種說辭一開始我還真不相信是她能說出來的，畢竟這家夥在大部分時間都黑的跟夜裏十二點的天一樣，但仔細想想或許這還真是莉莉娜發自肺腑的言論。雖然看上去是個性格扭曲，喜怒無常，而且有時候異常殘忍的家夥，但莉莉娜的另一麵卻又是個近乎偏執的“有愛者”。這種有愛並不是說她真的富有愛心，而是她身為生命神係的教宗，對生命那種極端的賞善罰惡心態。隻要一個生命是無辜的，她就會表現出偏執狂的偏愛之情，一如她對有罪的生命所表現出的極端殘酷。所以如果站在傳統意義上那種裁定凡俗事務的神的觀點來看，莉莉娜倒也是一個合格而且嚴苛的半神。這種近乎偏執狂的“公正心態”，我認為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三世以來的遭遇，導致她對善惡正邪產生了執拗的裁決狂熱，但更大的原因應該是叮當的改造。叮當讓莉莉娜成為自己的首席教宗，自然也要讓她具備足夠的資質才行——所以叮當那個懶蛋直接把星域的神典給烙印在莉莉娜的靈魂裏了，因此有時候冰姐也會評價說莉莉娜是一部走動的人型法律：盡管這部法典由於安裝手段拙劣，而在很多時候看起來無情了點，但怎麽說呢……
作為裁決者，恐怕無情就是最大的美德了吧。
我一路這麽胡思亂想地發散思維。有很大原因是為了無視身邊這個小妮子的喋喋不休，她看樣子對梅洛瓦這樣的偽神真是充滿了難以抑製的鄙視（這大概也跟她靈魂深處的那部法典有關），以至於路邊看見倆地燈都要吐槽半天，偏偏這個基地還大的出奇，一路上我們已經跟著那幾個梅洛瓦士兵經過了無數個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實驗室，竟然還沒到目的地，窮極無聊的莉莉娜開始聲討梅洛瓦人的建築水平和規劃水平——大概對現在的她而言，梅洛瓦人就是放個屁都是五音不全的。
“我覺得這種實驗基地應該不止一個，畢竟他們要處理整整三個星球上抓捕過來的‘土人’。”我試圖稍微轉移莉莉娜的注意力，“你看，這些區域都是重複的，所以功能應該相似，這一片應該都用來抽取實驗體的靈魂。但不知道他們把這些靈魂都存放在什麽地方。這地方的數據傳輸網有很多意義不明的節點，也不好輕易往裏麵插間諜端口，真是挺麻煩的。”
“要依本教宗的意見，先出去撒點病毒什麽的，”莉莉娜不緊不慢地跟在我旁邊，一邊說著一邊又開始折騰她那神奇的罩杯了，還是從A到E滾屏播出。“多多少少死幾個……誒老大你說我要是D罩杯的話是不是更合適點？你喜歡多大的？大胸精靈妹子好像挺吃香的——你摸摸看不？”
“嘶……別鬧，咱們好像到了，他們停住不走了。”我順手揉揉莉莉娜的腦袋，這丫頭其實也隻是想增加點存在感而已：雖然我一直認為她的存在感已經超標了。但一個以人形自走萌為人生目標的家夥是永遠不會認為自己存在感已經夠高的。
那幾名負責運送實驗體的梅洛瓦士兵停在走廊盡頭的一個升降平台上，把“阿奴紮”和“阿奴麗麗”那“失去意識”的軀體就那麽放在原地，然後摁下平台旁的幾個按鍵，便貌似完成了任務。他們離開的很匆忙。並且離開前隨腳踢了兩個因靈魂抽取時的火花而被燒的破破爛爛的實驗體幾下，仿佛極盡厭惡一般。隨後，升降平台便快速上升，被送到這個大的有點出奇的實驗基地上層。我和莉莉娜一路緊緊地跟著，看到基地上層的結構和下層截然不同：這裏看上去更加空曠，極寬的走廊兩側房間間隔明顯很大，說明這裏的實驗室不再是下層去那種小型設施，而是大規模作業的地方。
有兩個全身穿著防護服，仿佛在放射性環境下工作的技術人員早在平台旁等候著，他們確認了小車上的識別信號，然後推著它們來到最近的一間實驗室中，剛跟著他們進入這個房間，我和莉莉娜就忍不住驚呼起來：這地方竟然是個大型的手術室？
極其寬闊的大廳中，整整齊齊排列的都是一個個平放著的床鋪，每個床鋪都被一模一樣的設備機組圍繞起來，床鋪上方則是仿佛解刨工具一樣的機械手臂。絕大多數床鋪都空置著，但在極遠處的一些床位上，我卻看到了人類的遺骸……這裏似乎跟流水線一樣不斷進行著“手術”，以至於永遠有床鋪處於占用狀態。
這樣的東西布滿了整個空間，幾乎一眼望不到頭，第一眼看過去，我認為這裏是一個超大的手術室，但當這麽多的解剖台排列在眼前，我逐漸覺得……這裏用屠宰場來形容更加合適。
“老大，我覺得……非常非常不爽……”莉莉娜抓著我的胳膊，喃喃自語，“有很多生命在這裏消散過……娘的，生命神係的身體敏感度太高了……”
我沒有生命神係的半神之軀，但莉莉娜說的那種詭異氣氛，自己也能感覺到一二，因此我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強行冷靜下來——現在必須安靜，否則自己真會忍不住把這地方拆掉的。
“手術室”中還有很多同樣穿著全身防護服的工作人員，他們接過了推車，然後非常熟練地把“實驗體”放在空置的最近兩張床鋪上，隨後啟動了那些自動設備。完全不需要人工參與。自動運行的解刨機械手便熟練地……取出了兩個傀儡人的大腦。
自動設備將這兩個鮮活的大腦送入兩個半透明的球形容器中，我看到這容器的下半部分有精細的機械結構，容器內則充斥著一種淡綠色溶液。溶液中飄動著刺針一樣的東西，它們感應到容器裏有了新“客人”，立刻敏捷地刺入大腦的溝壑中，隨後容器底部的裝置開始運轉，生長出一種柔軟的、帶有結晶體質感的物質，漸漸和腦幹結構融合在一起，在短短的一分鍾之後。大腦就這樣被包裝、改造成了一個仿佛量產設備一樣的東西，並被機械手送到旁邊的工作人員眼前。
一個手中拿著記錄設備的工作人員等這個球形裝置表麵的綠色燈光亮起之後，用手中的設備掃描了球體上半部分一遍，仿佛一個在給豬肉做檢驗的質檢員一樣，他一邊記錄數據。一邊對身邊的同伴說道：“嗯，還算健康，有輕微損傷，大概是神經過載導致的，不過很快就能愈合。意識已經清空了，可以直接送到組裝工廠去，拿來當伺服器正合適。”
“哈。他們也就這點用，當年反抗的還挺堅決，這時候不還是照樣被裝在球裏，”另一名工作人員鄙夷地看了躺在手術台上的遺骸一眼。兩個曾經完整而年輕的軀體如今已經麵目全非，身上到處是被靈魂抽取設備燒傷的痕跡，頭顱還有著駭人的傷口，“行了。又多兩個，把這兩個下腳料和那邊一百七十六號到二百號床鋪上的下腳料一塊送到工廠去吧。”
這就是實驗體的最終命運。
假如阿奴紮和阿奴麗麗被帶到這裏。他們要麵對的就是這種命運。
曾經被抓來的奴隸，或者自願滲透進來的反抗組織戰士，所麵對的就是這種命運。
他們或懷著對種族自由的信念，或懷著對“仁慈的梅洛瓦神明”的堅貞信仰，來到這裏，然後被抽幹靈魂，被摘取大腦，被當做工業廢料扔進工廠，被這裏的“科學家”們當成批量生產又批量作廢的流水線產品一樣使用著，拋棄著。沒有反抗，無從反抗——那些反抗組織戰士為了不暴露身份，恐怕甚至會放棄反抗。就這樣，他們全都變成了梅洛瓦人的機器裏麵一個個半死不活的零件。
是的，零件——剛才有人提到了組裝工廠，因此最終那些被包裝起來的大腦也不過是某個更大的東西上所安裝的零件，甚至那些被抽取出來的靈魂，或許也不過是零件的一種。
我拍了拍莉莉娜的肩膀：“你的病毒呢？”
“足額足量，”莉莉娜微微一笑，“哪怕梅洛瓦人被舊帝國強化過，他們也要死一大片。”
“不用著急，暫時先略施懲戒，”我點點頭，“用你的話，多多少少先死點，我也沒指望這些王牌仆從軍會被一場傳染病幹掉……待會動手注意點，別讓梅洛瓦人注意到這些病毒是外源產物，也注意別感染到除了梅洛瓦人之外的生物。”
莉莉娜露出自信的笑容：“放心吧老大，我限定傳染區，不會離開這個地區的。”
我吐了口氣，突然感覺圖拉佐費盡心機也沒把保守派的人滲透到巴瑞安的這個計劃中，實在是他們的一大幸事：我和莉莉娜這次就完全不用擔心誤傷了。
“老大，接下來要跟著他們去那個組裝工廠嗎？”莉莉娜跟著我快步離開這個屠宰場，看著行進路線是跟在運送“大腦球”的人員身後，好奇地問了起來，“那地方的防守可能更加嚴密的說，咱們的偽裝不知道能不能繼續生效誒。”
“能走多遠走多遠，”我聳聳肩，“好不容易滲透到這種地步，不搞明白那幫孫子到底在幹什麽，我心裏憋得慌。”
莉莉娜哦了一聲，不再言語，隻是乖巧地跟在我身邊——她現在安靜多了。
我們就這樣離開了這個“科研基地”，值得慶幸的是，梅洛瓦人的“組裝工廠”就在科研基地旁邊，他們因此不需要用空間傳送來運送那些剛剛組裝好的“零件”——也有可能是那個不信任綜合症嚴重的巴瑞安為了穩妥起見，在這整個基地內都沒有使用短距空間輸送技術，反正這給了我和莉莉娜很大方便。我們小心翼翼地潛入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巨大建築，這就是所謂的組裝工廠。
被送到這裏的“零件”沒有再經過任何交接手續，而是被士兵一路護送，直接帶到了“車間”，當通過車間的閘門之後，我和莉莉娜再次被震驚了。
這片廣闊的空間中，有大量整齊排列、組裝基本成型的巨型設備。這些巨型設備每一個都有十幾米高，呈現出非常規整的正多麵體形狀，它們有一些表麵已經覆蓋了平滑的金屬裝甲板。並被噴塗上編號和各種標誌，預留出了整齊的接口，而有一些明顯還沒完工，內部的複雜結構**著，暴露出來的除了線路和晶化基板之外。就是那以整齊的矩陣方式被連接起來的大腦容器。
我感覺到巨大的震驚，但在鎮靜下來之後，還是沒忘記觀察那些組裝完成的巨型設備上的數據接口，這些數據接口很熟悉：它們有標準製式，有五個晶化主接口和十七個常規副接口，有二十六組並行排列的伺服器插入端子……這是帝國大中型星艦標準主機的連接模塊，不論是神秘係還是科技係的帝國星艦。都用同樣規格的連接模塊……梅洛瓦人在用這種手段製造艦載主機？！
這些……是以人類的大腦為核心的……艦載主機？
一瞬間，我聯想到的第一樣東西就是——梅洛瓦人當年從姐姐大人手裏得到的那批皇家艦隊。他們製造這些山寨主機的唯一目的必然就是控製希靈星艦，而他們手中唯一值得這麽做的星艦，就是那隻皇家艦隊！
“叮了個當的……”莉莉娜目瞪口呆。低聲說道，“寂靜嶺現場！”
我沒有理會她跳脫的聯想，在震驚和怒火都稍微平息一點之後，我產生的更多的卻是不解和荒誕——誠然。梅洛瓦人用人類的大腦來製造星艦主機這種“創意”實在是別具一格，但……他們是傻子嗎。人類大腦連接起來的矩陣，他們就想用這種東西來控製帝國星艦？
他們不知道帝國星艦主機的運算量有多恐怖？還是說阿奴麗麗的種族天賦異稟，幾百上千人的大腦並聯起來，就能頂的上一部希靈艦載主機的運算量？
問題一串接著一串，梅洛瓦人製造的這些巨型設備外表看上去非常有模有樣，但骨子裏卻是依靠脆弱的碳基生物大腦來維持運轉的，即便他們將這些大腦的先天計算能力完全釋放出來，恐怕也不足以承載一座帝國星艦的數據處理任務——誠然，如果一個碳基生物的大腦被提取出來，他的所有腦細胞都不用再處理任何維生有關的事情，單純成為一個計算機器，其計算能力其實也相當強大，但這種計算能力仍然不可能和希靈艦載主機有絲毫比肩的可能性，這是質的差距，而且是無法用數量彌補的質的差距。
但梅洛瓦人就是這麽做了！
我飛快地組織著自己腦袋裏那點可憐的帝國設備知識，連上數據庫來回倒騰資料，最終得出一個結論：單純依靠碳基生物的大腦來作為處理單元，是不可能完成對帝國星艦的數據計算的，以地球人類的標準，大腦計算力被完全釋放出來之後進行這種程度的並聯，最多也就是讓一座中型星艦進行常規巡航——但絕對達不到戰鬥標準。最大的門欄是碳基生物大腦的反應速度和“硬件指標”。一座星艦內的設備多如牛毛，上到戰艦主炮，下到某個區段的照明和重力係統，這些東西都處於控製網絡中，碳基生物的大腦工作方式不適合處理這樣精細而且龐雜的東西，即使被完全改造成計算機器也不行。而這個星球的土著居民……他們的大腦“效能”應該和地球人沒兩樣，梅洛瓦人似乎用技術手段保證了這些土著在如此長時間的原始人生活之後也沒發生腦結構退化，但這還遠遠不夠。
“碳基生物的大腦最大的優點是模糊運算和非線性處理，”莉莉娜突然出聲打斷了我的思索，“生命架構理論中關於各種思維器官工作原理的章節有過明確解釋。在上述兩種計算模式的領域裏，碳基生物的大腦是唯一和帝國星艦主機有類似之處的思維器官。大概梅洛瓦人就是考慮到這個，才用人類大腦並聯起來，充當星艦主機的吧……隻有這樣，他們才能‘人工’製造出具備模糊以及非線性思考能力的處理器來，這是個關鍵技術，舊帝國大概從沒教過他們。”
“問題是這種處理器功率不足。”我把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同時突然意識到，出發前林雪點頭同意讓莉莉娜跟著自己前來是多麽明智的決定：在我們中間，唯一一個對任意一種生命形式都了若指掌的家夥，就是這個獵奇蘿莉。大小姐一定是預判到莉莉娜這一刻的作用，才讓我帶著這個人型知識庫的。
身邊有個先知，果然萬事無憂啊……
“處理器功率確實不足，”莉莉娜點點頭，眼睛突然一眯，“所以他們又製造了靈魂驅動的伺服器……老大，他們還抽取了數量龐大的靈魂，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