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末日前的世界
目前哈蘭正隱匿的這個宇宙位於瀕臨虛空白區的地方，荒涼偏僻，而且我們從未涉足過。
我們通常會依據帝國勢力的輻射程度，將虛空劃分為數個區域：包括帝國首府在內，由帝國完全統治並且建立有各類軍事要塞的區域為帝國內境，或者直接簡稱為帝國區，它包括仆從軍所生活的宇宙及在這五年間陸陸續續建設起來的數百個宇宙；宏世界這樣由帝國管理，但我們並未對全宇宙發出統治宣告的世界為從屬區，或者稱為帝國邊疆——嗯，我們有一片相當廣闊的邊疆，這個是比較喪心病狂的；在宏世界之外，完全不受帝國統治，但帝國偵察部隊或者掃描係統能監視到的區域被稱作遠疆，這一區域被戲稱為“低安區”，基本上到遠疆之後你就得不到任何來自帝國方麵的軍事庇護了，甚至要向宏世界求援都困難重重，除了帝國軍隊之外，平民是絕對不會輕易跑到遠疆的。
而在遠疆之外還有無盡廣闊的虛空，刨除星域、休倫神族和墮落使徒的領地之外，這未曾探索的虛空被我們統一稱作“白區”。
一無所知，毫無保障，關於這裏的信息幹淨的如白紙一樣，這就是白區。
哈蘭所藏匿的世界就位於白區和遠疆的交界線上，這個世界我們從未涉足過，但隻要它的信息偏移量再向帝國疆域靠攏百分之十，就會落入離世庭園每天理性掃描的射程內。
這個世界距離我們發現故鄉物質的那個宇宙還有相當一段“距離”，這是讓我和珊多拉都甚為安慰的事情。看樣子哈蘭在這裏轉悠的幾天時間什麽都沒找到，他們手頭對故鄉物質的情報與實際情況有頗大差距。珊多拉還擔心一旦雙方開戰，戰鬥規模達到一定程度之後會危及故鄉世界的線索。現在看來倒暫時不用操心這個了。
在我們從家裏趕赴前線的這幾個小時裏，西維斯已經向那個被帝國軍圍的跟罐子一樣密不透風的宇宙派出了大量探針和三波偵察兵，她本來是想借此查明哈蘭麵對帝國軍的迎擊計劃，但世界屏障內的情況好像有些古怪。
“我們就在一開始看到墮落使徒的飛船在主物質位麵活動了很短時間，”西維斯跟珊多拉匯報著，“他們肯定發現了探針和世界屏障外麵的帝國軍，但他們很快就躲進深層空間，或者某種空間褶皺裏失去了蹤影。這個宇宙很奇怪，它應該是自然形成的。但它內部的空間狀態不怎麽穩定，屬下偵測到大規模的空間褶皺開合情況，好像它內部有很多封閉的小世界一樣——這些東西不像自然形成，或許有開化文明在這個宇宙短暫停留，修改了它的結構。”
“現在哈蘭就藏在那樣的空間褶皺裏？”珊多拉看向西維斯。
“是的，全部躲了進去，既不準備突圍，也不準備迎擊，藏在空間褶皺裏隻能一時保平安。想靠這種躲躲藏藏的方法對抗帝國軍實在不聰明，而且哈蘭手上明明有足以迎擊的軍隊，他這樣做，實在不像是一個正常的……”
“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帝國軍人。”珊多拉點點頭，“連基本的軍事常識都不顧了麽……好吧，先不管哈蘭怎麽想的。反正帝國軍遲早要一路打進去。先說說這個世界的情況，它好像不止是空間結構有些異常吧——我看到智慧生物活動的痕跡。”
珊多拉指著軍官平台上的全息投影。上麵顯示的是一片黯淡微紅的太空，太空中很清晰地出現了人造物：可能是某種空間站。而且絕對不是帝國生產的。
“是的，陛下，這裏有原住民，而且他們已經遍及整個宇宙了，”西維斯臉上的表情仍然充滿困惑，“這才是最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方——哈蘭好像壓根沒有侵擾這些土著，他已經在這個世界潛伏了或許有好幾天，但……屬下完全沒發現這個世界有被破壞過的痕跡。”
墮落使徒人畜無害地在某個世界呆著？我理解西維斯臉上的表情怎麽回事了。
“和原住民接觸過麽？”姐姐大人突然插了句嘴。
“還沒有，”西維斯答道，“我們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搜尋墮落使徒身上，那些原住民科技水平似乎很一般，他們還沒有掌握跳出這個宇宙的技術，這是一群潛力有限的物種，在解決眼前的敵人之前，帝國軍暫時沒多餘的精力關注他們。”
也就是說西維斯對這個宇宙的土著種族還一無所知呢。我倒是能理解她這種標準希靈範兒的思維方式，而且現在眼前最大的問題是搞定哈蘭，這個宇宙的土著居民——隻要他們淡定圍觀別卷進來，帝國軍也著實沒多餘的精力去照看他們。但我覺得還是跟這些土著接觸一下的好，他們已經遍及整個宇宙，雖然沒跳出世界，但按帝國標準也是開化文明了。帝國軍和墮落使徒打起來是肯定會被這些土著發現的，提前和他們接觸一下，到時候或許能避免不少麻煩。
“圍困部隊繼續保持對世界屏障的幹擾，我要求二十四小時內中繼基站可以運轉，”珊多拉略一沉吟便下令道，“主力部隊開始下沉至主物質位麵，我倒要看看，哈蘭這時候還能不能繼續安安穩穩地藏著。”
事實證明，那家夥還真能！
當帝國軍的主力軍團大搖大擺地進入這個宇宙，甚至飛快地布設好陣地之後，墮落使徒連個影子都沒露出來！
“確認沒有偵測到任何敵軍反應——全宇宙範圍內。”西維斯在指揮席上匯報道。
我張張嘴：“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哪怕冒出來個偵察機或者探針看看情況也行啊！”
“一點動靜都沒有，墮落使徒連個探針都沒放，我們甚至沒檢測到敵軍的雷達反應。”西維斯再次確認了一遍眼前的數據，特嚴肅地對我點點頭。“他們就好像把頭埋在沙子裏的鴕鳥一樣裝作自己不存在……”
這次連珊多拉都有點無力：“那個哈蘭到底在搞什麽鬼……給我準備一次全宇宙的廣播。”
通訊部門立刻將高能廣播塔準備就緒，這套安裝在帝國上將號縱通臂上的巨型高塔可以讓幽能以信號波的模式在整個宇宙回響。輕而易舉地進行全世界無延時的廣播，珊多拉要哈蘭立刻出來應戰，她下令將廣播調節到哈蘭軍團自己的頻率，這個頻率是上次邊境戰役的時候被我們截獲的，用這個頻率來進行廣播本身就是一種嚴重的挑釁行為，然而在帝國軍宣布本宇宙已經被控製，要求墮落使徒立即迎戰之後的十幾分鍾，哈蘭仍然裝作自己不存在一樣貓在某個空間褶皺裏……
我突然都有點懷疑是不是西維斯情報有誤了，哈蘭殘部真的在這個世界麽？
西維斯立刻以命擔保情報的準確性。她不但確信哈蘭的軍團就在這個宇宙某處，而且絕對沒有逃出去。於是我們又進行了第二次廣播，這次廣播內容是冰蒂斯友情提案的，措辭特別簡明：“哈蘭有種出來戰個痛！”
當然，敵人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這不是希靈軍人應該有的反應，不過沒人知道哈蘭到底出了什麽狀況，珊多拉最後下令就地建立太空要塞，並且開始掃描整個宇宙：不論哈蘭藏在什麽地方，等整個世界所有的空間異常點都被解析之後。他遲早得出來應戰，我真心不知道他現在這樣貓著有什麽意義，難道還打算在三兩天時間裏就製造出足夠跟帝國大軍抗衡的新戰艦麽？
亦或者……他在利用這個時間給君臨者編隊充能？
最後這條是僅有的可能性了，但很快我就覺得不太靠譜。假如哈蘭還有一點腦子，他就應該知道自己現在處於逃亡狀態，君臨者時刻保持充能是基本常識。畢竟減少一點飛船壽命總比被打爆了強。所以他現在躲著應該不是為了給君臨者充能的。
不管怎樣，一次本應該快速激烈的截擊戰因為哈蘭的反常舉動進入了短暫的僵持狀態。而當雙方開始僵持之後，我將空餘的注意力放在這個宇宙的其他地方。
第二天。我開始查看探針們從深層空間拍攝到的各種景狀，以及利用艦載觀測設備拍攝下來的太空實景，所看到的東西讓人很意外。
我看到了一個異常蒼老，已經瀕臨衰朽的世界。
一開始艦隊抵達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周圍的太空中星光黯淡，幾乎看不到群星和遠處的星雲，當時我還以為是艦隊正好傳送到一片天體稀薄的區域，或者這個宇宙本身就天體稀少所致，然而當探針拍攝的畫麵送到自己眼前之後，我才發現並非這個宇宙天體稀少，而是所有的恒星都已經進入暮年了——這個世界已經進入晚期，全宇宙範圍內的造星運動都瀕臨停止，我們沒有看到明亮的星雲，是因為那些星雲已經耗盡燃料和資源，它們製造出的恒星有百分之九十已經熄滅，現在隻剩下暗淡的餘燼。根據探測，這個宇宙仍然在緩慢膨脹，但膨脹速度近乎停滯，按艦載主機的計算，這個世界的物質總量正好處於臨界點上，它的最終宿命是在某個時間靜止下來，既不膨脹，也不收縮，變成一個凝固的空間，其內部的所有天體都將在漫長的時間後逐一熄滅，最終這個宇宙將變成一個黑暗的氣泡，熵趨於無窮大，不再有任何現象發生，等待信息流動徹底停止的一刻，它便會靜靜地被虛空吞噬。
在自己的房間中，我一幅幅地翻看著那些來自深層太空的畫麵，身上掛著小小的人偶少女，小姑娘完全看不懂那些東西，但她裝的很專業。
這一點倒是跟自己挺像……
一個即將壽終正寢的宇宙，光景慘淡。
空間中充斥著古老的黑洞和冷卻物質，探針在深層空間拍攝到的黑暗畫麵上其實並非什麽都沒有，那裏有大量的黑洞。恒星枯竭之後形成的高密度天體完全占據了這個世界的星空，從黑洞的數量上。我們就能判斷出這個宇宙曾經一定也有過繁星閃爍的田園時代——那時候太空中活躍的天體必然比那些黑洞要多出數倍。
在太空中，還能找到一些正在釋放出光和熱的東西。那是一些暗紅色的天體：紅矮星。這些耗盡燃料，但又不足以形成黑洞的恒星正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燃燒著，壓榨自己體內最後一點能源，它們中有一些已經徹底枯竭，現在隻不過是釋放著積蓄在其內部的熱量而已。這些低溫的星星就好像黑天鵝絨上點綴的小燈，在宇宙落幕的片刻間閃爍著曖昧的微光。這個宇宙的末路屬於世界末日中最經典的情形：冷卻。
宇宙有很多終結方式，自然而且壽終正寢的終結方式則主要分為三種：膨脹至大撕裂，坍塌至奇點，或者正好處於臨界點上。以黑泡狀態慢慢冷卻，太空寒冬會殺死一切。我眼前的這個世界就正在慢慢迎向第三種世界末日。當然，這個“迎向”是站在宇宙演化的長度上看待的，這個世界要完全冷卻至所有生存空間都消失還需要大概一億年，那些光芒黯淡的紅矮星距離徹底熄滅，還有些苟延殘喘的時間。
而這個宇宙最後的原住民就在那些行將死亡的恒星周圍生存著。
根據探針采集到的畫麵，那些暗淡的恒星餘燼周圍幾乎都有聚居點，包括自然天體以及人造的太空堡壘，這個宇宙殘存的土著居民就住在那上麵。聚攏在不斷冷卻的紅矮星周圍，采集著已經屈指可數的恒星能源，就仿佛冬夜來臨時圍著一小堆篝火餘燼取暖的避難者一樣，隻不過他們所麵對的冬夜不會再有日出。而他們眼前的餘燼已經是這宇宙最後一點燃料了。
“如果不是因為哈蘭的事兒，現在咱們就應該開始對這裏的原住民進行末日評估了。”
我輕輕抬抬手臂，將枕在自己胳膊肘上的小人偶顛起來。冰蒂斯說的對，應該教這孩子一點東西。哪怕不會成為一個指揮官，她作為皇室之一。也至少要懂得基本的道理——自己家可不能出不學無術的熊孩子啊，她們現在就已經夠熊了……
“末日蘋果？”小人偶已經被眼前那昏昏沉沉的太空圖片和圖片上亂七八糟的標注給弄的稀裏糊塗，這時候以幾乎夢遊的狀態回了我一句，“我不喜歡蘋果，太大了，還要抱著吃……”
我：“……”
等我給小姑娘再重複了一遍之後，人偶少女才產生點興趣：“那是什麽？”
“這個宇宙正在逐漸熄滅，”我指著數據終端上的東西，“你看這些暗紅色的光球，紅矮星，它們表麵能看到暗色紋路的話就說明這個紅矮星已經快徹底死亡了。很多宇宙的物質總量是有限的，能用於製造恒星的材料總共就這麽多，現在這個世界快死了，這些星星熄滅之後，太空裏就再不會有新的恒星自然產生，但這個世界的原住民還沒有掌握跳出世界的技術。”
“他們會死，是吧？”小人偶想了想，“我記著呢，如果有文明快滅絕了，而且帝國正好有空，就會順手幫幫忙。”
我覺得小人偶的理解好像有哪不太對勁，但基本上也就這個意思：“差不多吧，隻不過不是順手幫幫忙這麽簡單。任何理性文明都屬於秩序側，在深淵麵前，秩序側的所有生物屬於一個陣營，帝國是基於這個邏輯，會對其他物種進行幫助——額，舊帝國時候的‘幫助手段’暫且不討論。總之，帝國有專門的評估團體和邏輯係統，來判斷一個文明需要接受何等程度的引導，如果評估結論是這個世界的土著完全不具備自發研究穿界技術的能力，那麽他們可能被直接送到一個新世界生存，如果評估結論他們可以在有限指引的情況下進行科技突破，那麽帝國會幫他們製造跨世界航行的設備。不過不管哪種協助，除非目標文明自願成為帝國附庸，否則都力求不對這個文明造成壟斷性控製，最後這條是新帝國剛加上的規矩。”
小人偶好像聽懂了，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然後她的視線突然被數據終端上一幅畫麵給吸引，頓時驚奇地抓抓我的胳膊：“喂，你看這個，好亮的！這是當地人做的人造太陽？”
我趕緊把剛才跳過去的畫麵給轉回來，這是一副剛剛被探針上傳過來的深空畫麵，那枚探針應該正掠過一個死亡的恒星係，它向著最近的紅矮星掃了一眼——於是在十幾秒前上傳過來一副圖片。畫麵中央是一顆幾乎完全熄滅的太陽，距離很遠，而畫麵左下角是一顆處於近景距離的行星，行星上空有一個特別明亮的光斑引人注目。
我看了半天，覺得那個光斑有點眼熟，於是立即指揮探針回去再看幾眼。
一分鍾後，探針觀測到的畫麵被實時傳遞過來，我目瞪口呆：
那個光斑根本不是當地土著製造的人工太陽，而是一顆……一顆eop-03！！
（預期漫王雜誌已經蔓延到大部分網點，看來是時候出門曬曬陽光順便買本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