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百七十三章 有些事情是你無法避免的
我一直不太明白米莉亞形容自己家房子是個垃圾場是什麽意思，直到自己膝蓋……咳咳，直到自己親眼目睹他們家一樓大廳那一刻。
紮古……噗……紮古大叔開門將我們讓進客廳之後，我們第一個感覺頭疼的問題就是第一步應該邁到哪裏。叮當在上，我真不敢想象誰家的客廳能成這模樣，入目之處那是琳琅滿目種類繁多，破車軸，金屬塊兒，廢書本，木頭片兒，壓扁的鐵皮斷掉的鏈兒，二表叔的舊鞋墊兒——最後這個是為了押韻。總而言之一句話，當看到米莉亞家這恢弘大氣的客廳的一瞬間，我們產生了立刻出去支帳篷過夜的衝動，並將小泡泡那個堆滿玩具和連環畫的房間給予了重新評價：娘閃閃能收拾成那樣已經值得誇獎了。
“啊哈哈，可能有點亂，幹我們這行的都這樣，”紮古大叔毫不在意地哈哈兩聲，一邊伸了個懶腰，“我上去睡會，這死丫頭折騰的我好些日子沒睡好覺了。”
撂下這麽句話，大叔就自顧自地穿過滿地垃圾，晃著膀子消失在對麵了。
“額，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真是丟人啊。”
米莉亞受不了地按著額頭，一臉深以為恥的模樣，然後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神色看了我一眼，“那個，不要笑話啊，家裏就是這麽亂，大叔是個非常非常懶的人，從來不收拾他這些收集品，而且唯一一個雇員好像也因為薪水不高，平常隻是看心情過來的樣子。”
敢問一句你們家到底是幹啥的？傳說中的外星廢品收購站嗎？而且看心情過來上班的雇員是怎麽回事！這個用薪水不高來解釋都已經是個悖論了吧！
“職業？嘛，大叔自稱是個冒險家吧，說實話，看到家裏確實有一個叫輝光之耀冒險團的注冊牌照的時候還真是嚇了一跳呢，不過看他這懶洋洋毫無幹勁的樣子也該知道啦，說是冒險團，現在算上我和比露娜還有那個總是不見人的雇員一共也就四個人，都快變成撿垃圾的隊伍了。”
米莉亞用充滿怨念的語氣說著，臉上也是不滿的神色。我們對莫布拉多的“冒險家”、“冒險團”這些職業劃分沒什麽了解，經過對方簡單的解釋才明白個大概，想來應該跟運動型投機工作者差不多吧——通俗來講就是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的尋寶家，地球上這種職業隻是個傳說，唯一性質接近的就是盜墓賊，不過在這個到處都埋藏著帝國遺跡的地方，說不定這種職業還真有不小的生存空間。而且米莉亞見我們挺好奇冒險者這個職業，也耐心多解釋了兩句，讓我們知道，冒險家所尋找的不僅僅有“聖遺跡”，更多的還有古代文明遺產、戰場遺骸之類的東西。關於古代文明遺產，是這個世界的學者一直津津樂道的“半未解之謎”，莫布拉多的研究者們發現，在這顆星球上存在過另外一個高等文明，他們在聖賢離開這個世界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繁榮在這顆星球上，直到因某場災難而突然滅絕。他們留下的文明遺跡雖然比不上聖遺跡那樣價值重大，但是數量相對較多，也更受冒險者青睞：畢竟聖遺跡的探索權一直被蒼藍教會牢牢把持著，普通的冒險者即使發現聖遺跡，也隻有立即上報並遠離遺跡這一條路可走，然後獲得一點不多不少的獎金和未來半個月內宗教讀物上麵的大封推，運氣極好的才會獲得一點點有限的遺跡探索權，而運氣不好的，以上就是全部收獲了；但發現一個古代文明遺跡卻不用受這些限製，先到先得，任何冒險者隻要有相關技術設備就可以自由發掘這些遺跡，然後大發一筆橫財。
至於最後一種，戰場遺骸，那數量更加龐大，莫布拉多直到兩三百年前還是個會爆發內戰的世界，它如今的全麵和平是在蒼藍教會掌握了幾樣上古聖賢兵器之後用高壓政策強製塑造起來的（在這裏我和姐姐大人的意見十分一致，這種和平可不是什麽好現象），而和平年代之前的那些戰場自然也就成了不錯的財源，數量龐大，容易發掘，東西也更好脫手，有的是收藏家和學者願意花錢買那些破爛，於是……
於是幾十年前那些古戰場就差不多被冒險團們給搜刮幹淨了……現在剩下的人真的隻能靠運氣吃飯嘍。
“以上就是‘正常’的冒險團應該幹的事情嘍，”米莉亞一邊領著我們穿過二樓同樣堆積如山的“垃圾”一邊解釋完畢，還不忘著重指出“正常”兩個字，看來她對自己有個極端懶散隻知道去最近的車禍現場揀點垃圾維持生計的叔叔那是十分不滿，“沒有人敢隨便進入聖遺跡的，蒼藍教會的傳教士們都是怪物一樣的家夥，從沒聽說過有誰擅自探索了聖遺跡之後還能活著逃出他們的追殺。別看那些教士一個個都和藹可親的樣子，真要觸及了‘聖賢’這兩個字，他們可一個比一個瘋狂。當然了，你們……誒，嘿嘿嘿。”
似乎是突然想起比露娜就跟在旁邊，米莉亞說到一半就立刻住口，但露出了微妙的傻笑。想必在這個心思簡單的少女看來，我們頂著聖賢的身份在這個世界遊**，而她又是唯一一個知情人，這件事情最大的意義隻不過是很有趣吧。
真不知道她這種性格對我們而言是可靠還是不可靠。
在米莉亞介紹自己這個家庭的時候，我一直在認真聽著，裏麵有很多事情自己還是第一次知道。
沒有父母，有記憶以來就是一個懶懶散散自稱冒險家的大叔在收養自己，然後身邊還有一個據說是大叔助手的漂亮阿姨，從小跟著這樣的“雙親”與垃圾為伴，感覺家庭環境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那個有點邋遢的大叔對米莉亞而言是個可怕的家夥，但也是最可靠的親人。盡管米莉亞一直在說著對方的壞話，可某種對家人的依賴感還是很明顯的。
“其實那是個挺討厭的家夥啦，”米莉亞說道，“哪有在人家六歲生日的時候一大早就鄭重宣布‘我不是你親叔叔，我也不知道你父母是誰，我從一個遺跡裏把你撿回來的’這種事情的啊？簡直差勁到家了。”
“嗯，當時你哭的很厲害，”一直默不作聲地跟在我們身後的比露娜認真點點頭，“紮古用了半個月才想明白自己說錯話了。”
……那位大叔的腦筋被什麽東西衝擊過嗎？這奇葩的情商是怎麽回事？
淺淺好奇地擺弄著不知道從哪撿到的一個小鐵疙瘩，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說起來，米莉亞你不是說自己是聖職者嗎？怎麽現在又成了什麽家庭冒險團的成員誒？這個世界的聖職者是可以兼職的？”
身後的一個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比露娜突然嚴肅地看著瞬間有些慌張的米莉亞：“你連這個都說出去了？！”
我們立刻好奇地看著她們，難道這個是需要保密的不成？
米莉亞讓比露娜那嚴肅的眼神盯著，心裏有些發毛，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解釋起來：“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嘛，所以……所以就不小心說出來了。”
比露娜皺著眉頭，視線不斷在我們身上掃來掃去，讓人莫名其妙地陷入了警惕狀態，最後才歎了口氣：“唉，反正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你一定要注意。這件事我會跟紮古說的。”
“額，麻煩了。”
看著比露娜消失在樓梯拐角處，米莉亞鬱悶地說道，一邊抱怨起來，“比露娜是個再生人，再生人都是這麽古板的家夥。”
“再生人？”
我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了很多獵奇的東西。
“你想到哪去了？”米莉亞白了我一眼，“再生人是莫布拉多的人種之一，和純種人一樣古老。他們是古代大災難之後從變異種裏麵重新恢複成人型的人種的統稱，因為曾經變成變異種，恢複之後他們就自稱再生人了。看上去和普通人類沒什麽區別，但一個個古板的厲害，聽說是因為族群內有從古代流傳下來的一大堆禁忌導致的。”
這又是莫布拉多的新知識，我們現在對這個世界的物種進化史是更加好奇了：在希靈使徒離開這個世界之後，這裏究竟發生過什麽？
“聖職者什麽的，其實大叔一直不讓我隨便亂說的，”金發少女解釋完再生人的事情，吐了吐舌頭，“不但不讓說這個身份，就連使用雷吼那樣的聖職者技能也不被允許，更不允許隨便泄露自己身上有聖盤這個秘密。平常的時候就連召喚雷莫納也得盡量避免引起注意，大叔的意思就是要讓我表現的和個普通女孩一樣，結果還是露餡了。”
我們有點無語，當然也有點不明白。看樣子米莉亞這個聖職者身份並不是通過正規渠道得來，而且她本人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是個聖職者，也不知道為什麽大叔會讓自己隱瞞身份，她是什麽也不想，別人怎麽說就怎麽照著做而已。
對這個世界了解有限，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聖職者評判標準是什麽，更不知道一個將帝國遺產當成聖跡崇拜的宗教會是什麽樣的形態，我們當然也想不出米莉亞的身份是怎麽回事，但紮古大叔的用意還是不難猜測的，大概是為了保護這個冒冒失失的女孩吧。有時候懷璧其罪，一個不在教籍的人卻能使用聖職者最強大的力量，沒有信仰的人卻持有被視作聖物的信息終端，這種處境怎麽想也不太妙的樣子。
“呐，呐，”珊多拉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可憐兮兮地指著周圍亂七八糟的垃圾山，“我有點餓了，這些東西可以吃嗎？”
就這一句話，我們登時全都從各自的心事中跳了出來，米莉亞更是全神戒備地看著珊多拉，緊張兮兮地說道：“等一下！不要吃我家的房子！”
我糾結地看著已經開始磨牙的珊多拉，再糾結地看看窗外的萬湖大草原，心說難道要在大草原上放養自己的女王妹子嗎？
萬幸，珊多拉怒啃民宅的獵奇事件並沒發生，女王陛下用自己的毅力戰勝了生理本能——雖然在戰勝的過程中她還消耗掉了一百二十七個小圓蛋糕。
當天晚上我們享用到了莫布拉多星球上獨具特色的飲食，和地球上的食物不一樣的口感和風味，但至少經過鑒定碳基生物吃下去也無害，這讓我鬆了口氣。而珊多拉則讓紮古大叔和比露娜倒抽了口涼氣，在第十三個空碗被堆上餐桌的那一刻，懶散如紮古大叔也終於意識到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
假如不想背上知恩不報的罵名的話，他從明天開始要玩命工作了。
我因珊多拉的飯量而對米莉亞表示了深深的歉意，深知道憑她那麽個懶散的叔叔要想招待我們這一家子實在有點困難，不過對方讓我們不必在意，並表示她家大叔其實是個外冷內熱口不對心的家夥，雖然臉上一臉肉疼，但骨子裏還是個挺好客的人。這個良好評價持續了不長時間，終結於晚飯後半小時：紮古大叔好像聽說了米莉亞泄露身份的情況，把後者拖走教育了半天，回來的時候米莉亞口中熱情好客的大叔就變成了小氣、苛刻、古怪、大驚小怪的沒出息男人……
不過紮古倒並未因此對我們產生芥蒂，顯然我們這樣誠心誠意地把米莉亞送回家已經足夠證明己方是無害人群了。大叔隻是對我們的身份詢問了一番：作為成年人，雖然不怎麽靠譜的樣子，他也比米莉亞考慮的事情多，對我們這些怎麽看都有些來路不明的異鄉人，他還是保持了適當警惕的。
這個問題後來讓珊多拉一個心靈暗示給解決了。
或許是巧合，當天晚上我們就見識了莫布拉多星球少雨季的突發大風，事實證明一方水土果然養一方人，當地人的傳統房屋建成這樣確實是有道理的：莉莉娜出於對房外呼嘯的風聲感到好奇而出門看了看，以至於我不得不在半夜十一點半開車去“萬”湖裏把她撈出來。
來到這個星球的第二天早上，我們幾個正在一樓客廳唯一能站人的地方談論在這個古怪世界的所見所聞，紛紛對這裏奇特的風俗發表見解，而紮古大叔還在門口曬太陽，已經全然忘記了昨晚上和今早起自己雄心勃勃發出的“必須努力工作”的宣言，我估計等他想起這茬還得下頓飯之後。比露娜一大早就出門，拉著一大車“垃圾”去交易市場上出手。雖然看上去都是些破銅爛鐵，在識貨的人眼中還是有不少價值的：至少夠下個月生活費。
盡管隻是第二天，我們都看出了在這個“家”裏誰才是支撐一切的人，那位不苟言笑的比露娜真是個好女人啊。
“我覺得大叔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會長出蘑菇來。”
聽著紮古大叔從門口傳來的已經完全無法分辨原來曲調的小曲兒，米莉亞皺著眉頭憂傷道，“我的青春就要和這些垃圾堆同化了。”
“別這麽說，”珊多拉安慰著消沉的金發少女，嘴裏咕咕囔囔的，“至少它們的味道還行。”
米莉亞現在已經懶得阻攔這位食欲旺盛的“聖賢”，昨晚上一頓飯和早起一頓飯加起來已經讓少女意識到，隻要對方願意，珊多拉是隨時可以用任何方法吃光她家的。
就在這時，從門外傳來的一陣嘈雜聲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似乎是一大群人嘻嘻哈哈地過來，而讓人比較在意的是，其中貌似出現了耳熟的聲音……
在門口曬太陽的紮古大叔正在和一大群人對話，七嘴八舌的聲音似乎讓大叔頗難對付，片刻之後，大叔突然推門衝了進來，氣急敗壞地對我們嚷嚷起來：“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現在外麵有至少一個連的人在嚷嚷著是找你們的？！”
我一愣神，就看到一個胡子幾乎蓋住大半張臉的矮冬瓜小老頭正從門縫裏擠進來，大嗓門嚷嚷著讓客廳裏唰唰地往下掉灰：“吉安娜！你快進來看看！這裏的房子跟達拉然真的挺像嘿！”
一襲藍色長裙的女性法師探進來個腦袋：“麥格尼！注意禮貌……琪露諾，不要拽我的裙子！說了我隻是個冰法，我爸也不認識霧之湖畔的你二姑……”
“啊啊，還真是個風光獨特的世界呢，幽幽子沒跟著過來真是遺憾。”
“白癡老哥！你就不能把那身鎧甲脫掉？”
“薩爾！別踩我腳！”
“抱歉，萃香推了我一下……”
“瓜子，花生，冰塊！”
紮古大叔臉上的肌肉在顫抖，我們每一個人臉上的肌肉也都在顫抖，我現在完全相信門口至少是一個連的人數，而且這還是保守估計。
“你們給我統統安靜！！”
我氣急敗壞地大吼一聲，頓時門口一片寂靜，隻有靈夢賣瓜子糖塊的聲音還抽風一樣回**了兩遍。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在我話音剛落，準備開訓的時候，一個聲音伴隨著一個身材勁爆的銀發身影闖進門來，讓我下半句話徹底熄火了：“哈哈！陳，妾身找你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