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做了一輩子機關文員,在枯燥的公文堆裏長途跋涉,我很慶幸自己對散文有著一種持久的閱讀興趣與偶爾塗鴉的業餘愛好。我常常想,要不是有這份鍾愛,我可能早就失去了撰寫公文的耐心,早就浮躁地離開了公文崗位。所以,我要感謝散文這種文體為我帶來的公文堅守與職業耐力,感謝散文對我的陶冶滋潤。
愛讀散文,我既選名家,也不薄小卒(因我自己就是小卒一枚)。名家文集、期刊專欄、報紙副刊,甚至於微信公眾號,隻要是散文類的文章,或候會閑暇,或乘車空隙,或茶餘飯後,或睡前時分,我都會在經意與不經意之間默誦一頁,靜讀一篇。作為消遣自娛,已成一種行為自覺,在填充時間空檔的同時,不失為一種汲取精神營養的好方式。有時讀著一段佳句,像是在飲一杯香茗,滋心潤肺,醒腦提神;有時讀著一篇美文,像是在品一道珍肴,津津有味,回味無窮;有時讀著一部文集,像是在沐一場大浴——浸泡其中,**滌汙垢。散文裏的乾坤,字裏行間的心機,散發著每一個寫作者的人生感悟與智慧光芒。讀它,可以照亮你抑鬱的心湖,可以敞開你狹隘的胸懷,可以引導你前進的航程,直至你自帶光芒、自覺陽光。
對散文閱讀的鍾愛,始自年方十八。那時我在神農架腳下的馬橋水電站做發電工人,每月工資連同夜班補助總計二十七元,我卻每月從中擠出六七元,訂閱上十種文學刊物(那時文學月刊每本定價僅有五到八角錢)。其中,天津的《散文》雜誌是我的最愛,不僅每期都認真拜讀,而且還把描寫風景、抒情表意的好句子摘錄到筆記本上。後來調到縣裏再到市裏工作,我也仍然訂閱《散文》,並加訂了《散文選刊》《美文》等雜誌。到書店,首先去的是散文專櫃。沈從文、賈平凹、梁衡、卞毓方等散文大家的集子我見了就買;還有每年出版的散文年鑒、各種版本的散文選集,我都是要買了讀讀的。讀有所悟,便生動筆衝動,沒有正規專業訓練,純屬業餘自娛自樂,四十年間,林林總總,有近七十萬可歸屬散文門類的文字見世。受繁瑣公文任務、緊張工作節奏所限,這些文字隻能說是我公文之餘的率性而為。
也許是工作性質決定了我對劇烈的社會變革有所觀察思考,一度(主要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後期到二十一世紀之初的那幾年),我寫了不少短平快的雜文、言論、時評,對伴隨經濟大潮而頻發的各類腐敗、不正之風、世相異態等,以讀書人特有的方式,憤世嫉俗,義正詞嚴,雖不敢說是“匕首、投槍”,可多少也有一些犀利之味。有位知心朋友在報端看過我的這類文字後,某天相聚,他真誠地勸我最好不要寫這類東西,容易讓人對號入座,惹是生非;在這個紛繁複雜的社會裏,獨善其身要比惹禍上身好,保護自己也要靠自己。聽罷細思之,朋友還真是在為我著想。於是,自此便不再寫那可能會惹是生非的文字。可對過去已發表的多篇雜文,它們像是自己養的孩子,我總是舍棄不下,思謀著把它們匯聚一塊,也算是時代的一枚烙印。再說,這類文字大體屬於散文範疇,便試著收錄到這本集子裏來,一則是為文集增添一點成色,一則是為了不可忘卻的那些“孩子”。
數十年來,去過不少地方,我覺得我是個自然主義者,大自然的山水對我才有吸引力。在大自然中觀察山山水水,在山山水水裏聆聽自然之音,是能聽懂自然物語的。所以,我的遊記文字都來自自然山水。而對於那些豪華的大城市,我從未有過隻言片語的遊覽筆記。二〇一五年七月,我請了參加工作以來的第一個完整公休假,與幾位友人自駕遊覽西藏,川(藏線)進青(藏線)出,西路迢迢。無垠的高原與深切的大川,讓我們縱覽了浩瀚無比、綺麗多姿的自然風光,看到了西部名山與江河奔流的真境實況;也讓我們在蒼茫的西路上撿拾到了一些珍貴的曆史碎片,領略到了超乎我們想象的藏族傳統文化的魅力。途中**難抑,我在手機備忘錄裏寫下了萬餘字的觀感筆記。回到襄陽,經過充實整理,形成了四萬餘字的《西路蒼茫》,這是我的首篇長篇遊記散文,傾注了我對觸摸西藏這片世界高地的深切感受與全新認知,我自認為是調動了我的全部文字組織能力與知識儲備。寫完放了幾年,新冠疫情猖獗期間,我在家得空拿出來精打細磨,被《中國散文家》全文刊發,了卻了變其為鉛字的心願。
還是感謝那位當初勸我不要寫惹火燒身文字的知心朋友,在我向他表達出版文集的想法後,他迅速幫我聯係長江文藝出版社。在與編輯協商組織文集篇目時,我首選《西路蒼茫》作為書名,個中用心可以窺見——有些地方,也許一生隻會去一次,卻可以讓你把它永遠留在心間;有些旅途,也許一生隻會走一程,卻可以讓你的心靈得到質的升華;有的朋友,也許一生隻會遇到一位,卻可以讓你任何時候想起他都如沐春風。
《西路蒼茫》是我的第二部散文集,遊記占了絕大部分。為了在厚度上使其像本集子,也為了不忍丟棄過往的筆端印痕,收錄了一些與遊記完全不同的文字,還配了一些我自己實地拍攝的照片。這樣,本書便有了“大雜燴”之嫌,還望讀者朋友海涵。
《西路蒼茫》的出版,在感謝我的知心朋友之後,還要感謝著名小說家曉蘇先生推薦散文家溫新階先生在百忙中為之作序,感謝我的老鄉、書法家鍾明喜老前輩,在春城昆明為之題寫書名。
郝敬東 2021年6月於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