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雲霞催小斌去拍婚紗照,小斌一直加班沒空,就說抽空去領一個證,來年補拍。雲霞有些不高興,之前商量請客,小斌不同意。他說不希望跟某些幹部一樣借著宴請的名義收受錢財,很多老百姓得知幹部請客就主動送禮,送少了怕幹部看不見,所以相互攀比著送,老百姓的錢來之不易,他隻想做好工作,過好生活。

雲霞以前也厭煩某些幹部大擺宴席,可到了自己身上,突然猶豫了。結婚是大事,一生一次,不拍婚紗照不擺酒席像什麽樣子,風光迎娶才顯得小斌對她的重視。並且,小斌還讓她暫時隱瞞他父母在省裏上班的事,這分明就是不信任她和她父母。生怕他們沾了他家的光,她現在是獨女,又有正經工作,有啥可顧慮的。

馬新貴說,原本以為嫁了個當官的就能風光,親戚朋友都巴望著能給他們帶來好處,希望通過擺酒席送點禮,以後求他辦事也方便些,這下,所有希望落空。閨女出嫁理應請客,婆家不擺,娘家擺,於是定在臘月十七請客,十八正式進小斌家門。小斌心有不悅,但隻能隨著他們,這段婚姻他還是有些衝動,當然,原因還是在他這邊。

小斌讓同事幫忙把宿舍收拾一下,十八領新娘子入門,同事一時炸開了鍋,結婚這麽大的事就隻往宿舍裏領,必須請客。小斌說隻能這樣,年尾工作那麽忙,同事說可以請婚假,他說結婚就是一個形式,婚假和春節是打算一起休,所以十八那天就請同事們在飯堂吃一頓,大家開開心心的過一天就行。

有同事提議幹脆把飯堂布置一下當結婚禮堂,起碼的儀式必須走一遍,舞台、音響、鮮花等都來得及籌備,保證過一個難忘又熱鬧的結婚慶典。小斌覺得也行,忙了一年又一年,單位內部熱鬧一翻算是減壓,但絕不收禮。

這天馬常貴家又去了位四十多歲的高人,穿著和尚服,首先說了一堆祝福他們家的話,夫妻倆納悶,根本不認識他,怎知他們要嫁女兒擺酒席。那人說是觀音大士指引的,說他家有喜事也會有禍事,他是來幫他們化解災難的。

夫妻倆一聽有災禍,心裏發慌,這是他們唯一的女兒出嫁,還是鎮上大幹部,千萬別出什麽亂子。於是就問大師如何化解?大師說請觀音。又問如何請,大師右手指搓了搓,常貴明白,問需要多少錢。大師說越多表示誠意越高,觀音就會更快顯靈。

他們請高人施法,高人把他們帶進灶台旁邊,讓他們跪下,低著頭,他在鍋底下耍弄魔術,常貴遞一百,觀音像沒有出現,兩百還是沒出現,高人說誠意不夠。常貴讓馬嫂再拿錢出來,她想起雲霞的話,就說家裏沒錢了,常貴立刻冒火,這關乎全家的幸福,趕快去拿,不然就出去借。馬嫂拗不過,無奈隻有拿出1800遞給高人。

高人一邊把錢往他兜裏塞,還一邊責怪他們麵對觀音心不誠不行,看在他們實在困難的份上,就求求觀音發發善心,趕快顯靈,幫他們去除災禍,讓他們女兒的婚禮順利舉辦,並保佑以後順順利利,萬事大吉!常貴他們連連磕頭,也求觀音趕快顯靈,發誓是誠心誠意懇請幫忙。

這時候,鍋底下真的出現了觀音圖像,高人讓他們趕緊跪拜,趕緊求保佑,所有的願望都會實現。夫妻倆深信不疑的跪在那裏磕頭,高人讓他們至少跪半個小時,這樣才顯得真誠,一切災禍都不會再來。兩人謝了又謝,高人說,既然災禍已除,他就駕鶴離去,讓他們不要遠送。二人聽話的念著“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跪在那裏一動不動。

臘月十七,馬家院子裏高朋滿座,鑼鼓喧天,熱鬧非凡,這是馬常貴一生門前最多的客人,好多人都不認識,應該是從遠村來的。他心裏明白,這都是因為雲霞嫁的是副鎮長,以後肯定能升為鎮長或書記,這輩子有這麽一回,值了。雲霞說要貸款蓋房,看今天這陣勢,根本不用,禮錢就夠了,暗暗的樂開了花兒。

雲霞見這麽多陌生人,心裏突然覺得有些壓力,平時父母跟別人打交道並不多,尤其是父親,從不多撒一把米,除非不得已的親戚才去送禮,也是因為窮,出不起禮錢。今天的父親,平時走路像老翁一樣慢,一步搓一步,說話有時候連自己都聽不見,今天跑得比誰都快,情緒高漲,說話蓋過高音喇叭。連五保戶孫爺爺也來送禮,說他每年養一頭豬,自給自足,領的補助根本花不完。還對她說了很多感謝和祝福的話,這都是小斌做的,她受之有愧。

酒席吃了一波又一波,最後酒席不夠,隻能承諾第二天再請,晚上清點禮簿的時候,收了13萬多,父親看著眼前一萬一萬堆起來的錢,拿起來的手在顫抖。再看看禮簿明細,最低的200,很多都是500以上的,這根本就不是給他送禮,是給梁小斌送禮,馬家窮了一輩子,終於翻身了。

雲霞拿著禮簿,回到房間,徹夜難眠,她受了那麽多的教育,最終還是迷失了。學校本來已經放假,那些同事為了給她送禮特意趕到山上祝賀,學生家長也來了。她是一位新任教師,這些是她遠遠承受不住的人情。小斌的話是對的,從此再也無法心安理得了。

酒席間聽到有人議論父親,說他之前走路彎腰佝背,現在挺得筆直筆直的,屁股左右甩甩的,見人就吹有事找他,女婿是副鎮長,不然憑啥來給鐵公雞送禮。突然感覺和小斌的婚姻如坐針氈,該如何繼續,怎麽和他父母交代。

這次沒通知勝陽和勝麗,他們估計還沒回汆糴,如果讓他們知道了,會不會責備。她成年了,但她也是窮怕了,小時候和弟弟沒鞋穿,腳凍得生凍瘡,隻有靠跑步來取暖。

說起弟弟,她今生最愧疚的人應該還是他,一直認為父母重男輕女,好吃的會多給弟弟一些,然後弟弟又偷偷分給她一些,這一幕幕回想起來,讓她心裏不安,弟弟那麽小都懂得分享,她卻一直懷恨在心,直到弟弟去世,她才醒悟,弟弟那麽的愛她。她曾承諾要替弟弟好好照顧和孝順父母,決不食言。

按照習俗,小斌今天不能到場,他依然和同事在鎮上加班,好像結婚並未給他帶來特別的喜悅。他願意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隻是覺得簡單才不會有那麽大的心理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