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戰米脂 第五百八十六章 翹首以待

清涼的晨風,清爽的刮過沒有行人的大街,輕輕卷起一陣塵土和垃圾,搖動著高門富戶門廊上的燈籠,一個個打著哈切的家院,無精打采的拿著架杆,支下燃燒了一夜的燈籠,在口上吹口氣,吹滅蠟燭,然後再掛回去,然後拿起掃帚,打掃門前的浮土垃圾,也有那偷懶的,就左右看看,然後回到門房裏繼續睡個美美的回籠覺。

天色大亮,按照以往的慣例,宿醉已醒的縣丞,應該打開捐稅衙門大門,開始接納那些急於趕奔陝西販賣,或者是借道陝西五縣的客商繳納捐稅。

錢是不能耽擱的事情。

但是,日上三竿,也不見捐稅衙門大門開啟,同時,也不見商賈如往日一般在衙門前排隊等候繳納捐稅,整個衙門前,有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息在不斷彌漫,參合在微微晨風裏的,竟然還有一絲絲血腥的氣味,飄來**去的。

衙門死寂,原本不太興旺的衙門對麵那些小吃茶社,倒是高朋滿座,原先不屑一顧的光鮮客商,這時候卻擠滿了這些破爛地方,也不顧桌子肮髒汙穢,也不挑剔小二或者是老板態度的不恭,吃食的粗糙,一個個天不亮就跑來占著位置,如果那些小二或者老板,認為這樣耽擱自己的生意,隻要麵色上略微露出一點點的不快,馬上一把銅錢肉好過去,絕對抵得上一天的收入:“再上一壺茶,這是小費。”於是,也不管你上的是捂突水還是乏茶葉,眼睛依舊緊緊盯著死寂的街道對麵,因為他們根本不喝,就那麽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盯著捐稅衙門的大門。

一個來晚了的客商,急忙忙衝進了一個當街的茶寮,但左右看看,卻已經腳插不進,正彷徨跺腳的時候,卻看見靠著街麵最好的位子上,是前天晚上和自己一樣,沒有排到號的同伴,於是,趕緊擠過人群,對著那幾天來才認識的兄弟拱手道:“王老板,。”

還沒等他往下說,那王老板已經一個手勢過來,然後將自己的屁股挪了挪,讓出一個不大的地方,眼睛依舊盯著那衙門大門。

這位客商連連感謝拱手,小聲道:“這頓我請。”然後趕緊擠在王老板身邊,也伸長了脖子往外觀望。

所謂這頓我請,也不過是個場麵,那禮讓了地方的老兄也不往心中去,隻是盯著外麵,一臉緊張。

“來了,來了.”一個眼尖的,小聲提醒大家,語氣裏滿是興奮。

原本鴉雀無聲的茶寮,立刻掀起一陣**,大家馬上按照這位眼尖人的目光看去,來了,但不是胥吏官差,出現在街道上的,是二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婆子孩子。

不過這些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婆子孩子,沒有了往天的哀嚎求乞,卻各個拿著口袋,捂著自己的懷,做賊一樣,直接趕奔了米店。

不一會,那米店的老板帶著殷勤的笑意,送那幾個婆子孩子出來,不過幾個夥計,各個肩上都扛著一袋袋的糧食,跟在那些千恩萬謝的婆子孩子身後,嘴裏不斷的念叨:“菩薩顯靈,菩薩顯靈,多謝老板。”

那老板就打躬作揖的回禮,對往日隻有喝罵的老弱笑著道:“老嫂子,菩薩顯靈,菩薩顯靈,缺啥少啥,明天來取。”那神色,就好像菩薩真的顯靈,駕到他的家裏一樣。

茶寮裏的人把脖子伸的更長,寂靜的如無人一樣。

突然,“咕嘟”一聲,是一個人大大的咽了口口水,這聲音若在平時,根本就寂靜不可聞,但在這個時候,卻如打雷相仿。

隨著這一聲打雷一樣的巨響,滿屋子的人一起長出了一口氣,呼氣聲竟然讓人感覺驚天動地一般。

後來的老板伸著脖子看了又看,然後對那位幾天前剛認識的王老板小聲問道:“第幾波啦。”

那王老板眼睛都不收回,但卻回答著這位兄台道:“第五波,整整七十戶人家,不見年輕力壯的,都是婦孺出來。”

“哦,。”後來的點點頭,心中了然,漢子不出來,是怕禍事上身,打發婆子孩子出來,其實隻是試探一下,不過是讓那糧商賺了比狠的,童叟無欺,在這個時候,絕對就是屁話。

看來,昨天晚上的消息幾乎準確了,後來的老板長出一口氣,也是昨天晚上自己膽小,沒有和那些膽大的一樣派出夥計來這裏望風,結果卻失去了最好的機會。

昨天白天,那宜川主簿就站在廣場之上,背著手,大義凜然的,對著這吉縣捐稅衙門發表了一通宣言,本來都是朝廷的縣治,但這平常的公文在這位主簿裏,侃侃而出,那氣勢卻絕對不同,那言語裏,便是有無限的底氣與慷慨正義,讓這些備受欺壓的商賈眼淚差點掉下來。

接著,大家感覺到了風聲有利,就在那主簿轉身,施施然走向碼頭的時候,大家一哄而散,不是逃跑,是回家觀望,希望真的如那主簿說的那樣,今天,大家能享受和對麵宜川一樣的百份四的待遇,那將是什麽,那將是大家平白的多賺兩層多的利潤。

不過回去可是回去,但是,各位商賈老板可沒閑著,一個個都派出了自己最機靈的夥計,悄悄的潛伏在了這衙門門前,自己等一個個根本就睡不著覺,都在客棧,貨棧裏焦急踱步,等待著捐稅衙門能有什麽新的通知出來。

結果卻大大的出乎人們的意料。

那吉縣縣丞,根本就沒把這宜川主簿的宣告當成個事情,就連派出一個衙役胥吏,去縣城請示下縣尊的意思都沒有,不但如此,反而還叫上一班戲班子,就在稅捐衙門裏鑼鼓家夥一陣響亮,唱起了大戲。

這讓大家徹底的失望了,於是就有人長歎著睡下,希望明天起個大早,繼續到衙門前排隊,趕上第一波渡船過河。

但是,往往一些最出人意料的事情,都是出現在人們失望的時候,就在半夜,那些伶俐的夥計突然發瘋似的跑了回來,雖然努力的壓製著自己的興奮,但是,每一個跑回來的夥計那粗重的喘息,沉重的腳步,透漏出了他們壓抑不住的驚慌,其實更應該說是興奮。

抬出人了,這是所有夥計帶回來的消息,稅捐衙門,就在剛剛,突然一陣慘叫驚叫,然後,在不大一會,大門洞開,一群戲班子也不要了行頭箱籠,也顧不及卸下一身行頭,就那麽抱著腦袋,呼喊著衝出了衙門,直接跑回了縣城。

緊接著,便是一群原本的胥吏仆人,急匆匆抬著一個人出來,大家在那雙精致的靴子上就看出,那是原先的稅捐縣丞,但看到那仆人驚慌的神色,還有流水一樣的獻血,大家知道,這位縣丞完了。

隨著這位屍體的出現,後麵跟著的,就是已經嚇的神經失常的師爺,那位師爺大家可都認識,在這縣城,狐假虎威的,怕過誰來,這時候,他就一路喊著:“殺人啦,殺人啦,。”就跌跌撞撞的跑進了黑暗之中。

殺人了,不但殺了人,這被殺的已經確定,是那位不把宜川宣言當回事的縣丞。

大快人心,絕對的大快人心,這一下,吉縣渡口這麵,每一個窗戶後都有興奮的不能抑製的人在走動。

不一刻,那些客棧,小吃,飯店的門都被敲得山響,傳來的都是一陣陣壓低的興奮的聲音:“老板,請張羅點酒菜,我們XX想喝點會客,錢不是問題,趕快。”

於是,就在這黑燈瞎火裏,這小鎮上竟然開始了徹夜狂歡。

狂歡可狂歡,消息還不是太準確,這裏說的準確,是指就在這黑夜裏,互相串聯打探的,竟然有了近百個版本的消息,就連兩個都是伶俐的夥計,蹲在一起看到的結果,傳回東家那裏,都已經是不同,這期間已經慘雜了太多個人由於興奮而加的色彩。

想看準確結果,隻有一個辦法,天亮,隻要天亮衙門不開門,那就是準確了。

於是,一夜沒睡的商賈,第一時間占據了衙門前的所有茶寮飯館,等著看下步結果。

衙門沒開,但是,第一個與眾不同的,就是原本這鎮子上的窮人,竟然有三五成群的婆子孩子,捂著破爛的衣襟,出現在了全鎮的糧米行,然後,他們悄悄的扛著一袋袋糧食飛快的跑回了家,,他們這些揭不開鍋的窮棒子,,發了。

雖然在他們的言談裏,都一再說是菩薩下凡救濟,但每個人拜菩薩的方向不是東麵大海,而一律是朝西。

於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一個原因,菩薩在河西。

於是,所有的商賈開始歡欣鼓舞,宜川提議,是有著後台的,因為這吉縣忽略了後台,於是,他就隻能血灑大堂。

剩下的還用問嗎。

“王老板,還不快走,搶上渡船去。”後來的老板已經迫不及待,但還沒忘記招呼提醒給自己讓座的兄弟,做人要厚道啊。

那王老板回過頭,還有點莫名其妙,但看那位仁兄已經閃身出門,突然麵白,這時候,還在這裏坐著就是和自己的錢過不去,還不趁著這個時候招呼渡船過河,萬一吉縣應變,那自己豈不虧大啦。

於是,在懷裏抓了一把銅錢,也不看多少,丟在桌子上,然後飛奔向碼頭。

其實他剛剛出了茶寮,就大呼後悔,因為,在所有的茶寮酒肆,蜂擁出的是無數人頭,大家誰都不和誰打招呼,所有的人都瘋狂的衝向了碼頭。

抓緊這機會,能渡過一船是一船,渡過一船就是多了兩成的紅利。

吉縣,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這是大家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