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席卷全陝 第六百八十六章 真真假假 華夏書庫 網
黃土高原的天色漸漸的亮了起來,刮了幾天幾夜的狂風慢慢的弱了下去,沒了昨天那般酷烈,黃塵不起,視線清晰,從吉縣城塞向下望去,遠處原野中的流寇簡陋的營寨一覽無遺,得清清楚楚,
本來,按照原先的情形,這時候,流寇大營已經開始混亂吵嚷起來,被抽簽得到今天攻擊任務的杆子,早就應該吃飯整頓,然後一股股黑雅雅的杆子,慢慢的開出營門,慢慢的匯聚成一片海洋,然後不再有任何花哨的開始蟻附登城的攻擊,但是,今天,流寇起的格外的晚,吉縣和對麵倉庫堡壘形成的雙城要塞,主城城牆,已然站滿了軍將士卒,人人披甲持兵,神色緊張的看著流寇營寨所在,
原本的簽丁已經成為老兵,但又有一批新丁加入守城的隊伍,那些新丁各人守在戰位之上,抓著兵刃的指節都有些發白,寒風吹過,縱然臉上塗抹了油脂,仍如刀割一般生疼,卻沒人有閑心去跺腳搓臉禦寒,在戰位上學者老兵的樣子,都一動不動,偶有動靜,也是緊張的咽下一口冰冷的唾沫,
城牆上生起了十幾處火頭,大鍋吊在上麵,金汁已然燒得沸騰,咕嘟嘟的發出難聞的味道,城牆下還有軍將在大聲的呼喝下令,催促民夫輔兵將更多的滾木礌石箭簇弩矢搬運上來,
一眾闖軍守備軍的射手,從袋裏麵取出塗著油脂保存的弓弦弩弦,小心的擦幹油脂,掛在弓臂弩臂上,默不作聲的調校著弦力,
除了這些響動之外,城牆上密布的軍將士卒,不交一言,人人都繃緊了神精,
吉縣主城塞上並無高大箭樓,隻有幾處可充烽燧的敵樓,廣武帶著幾個隊長等寥寥幾名軍將,就在一處敵樓上,按著城垛同樣繃緊了麵孔打量著眼前一切,
廣武一雙濃眉高高挑起,久矣不見的殺氣從高大的身形中滿溢而出,身後幾名軍將,也和他一般,隻是死死的著眼前遠處,
天色越來越亮,視線中所有一切也顯得越來越是清晰,但是,流寇大營依舊沒有半點生息,就好像是一座座死營,這樣詭異的氣息讓廣武變得不安起來,
“怎麽回事,難道昨天一夜流寇就都撤退了嗎,”
吉縣千戶擠進人群,小心的站到了廣武身邊,探頭探腦的左右觀察,
廣武無聲的一笑,小聲回答道:“流寇撤退,做夢吧,這次我算是知道了老賊高迎祥的想法,他不趁著我們闖王出征渭南的時候咬我們一口,以後就再沒機會啦,這樣,他怎麽能輕易放棄,看著吧,一定有什麽事情發生的,”
正說著,就聽見蒼涼的號角聲從吉縣後麵,也就是吉縣北麵響動,
廣武一驚,皺著眉自言自語,又想是問身邊的兄弟:“怎麽回事,難道流寇今天放棄正麵進攻,卻要發動背麵強攻嗎,”
這樣的判斷讓廣武不由得暗暗心驚,因為,如果流寇真的在原本不能進擊的吉縣北麵進攻,那麽,就將麵對的是吉縣守衛的最薄弱的地段,,由杜如虎和豪強地主組成的鄉勇隊,
廣武之中知道,杜如虎的鄉勇,是吉縣最不穩定的成分,真要是麵對慘烈死戰,萬一杜如虎犯了什麽心思,那麽,吉縣就危險了,
正在這時候,一個監軍士急匆匆沿著城牆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跑來,邊跑邊大聲呼喊:“老少爺們讓讓,緊急軍情,緊急軍情,”大冬天的,已經是滿頭是汗,看到他的樣子,聽到他焦急的喊聲,城牆上的人群立刻紛紛給他讓路,讓他一路暢通無阻,
“報告,流寇今天一早組織大隊精銳對吉縣城北展開大規模進攻,”
“怕什麽來什麽,”廣武小聲的嘀咕了一聲,然後對身邊的幾個隊長道:“我去北麵看看,你們協助千戶大人嚴密監視對麵的流寇大營,不能讓流寇趁機偷襲了我們,”
“是,”幾個隊長一起挺身遵命,
那千戶立刻上前保證道:“廣武兄弟放心,這裏有我,有我們簽丁兄弟,保證萬無一失,”
廣武點點頭,沒說什麽,但剛要起步,但馬上對身邊的兩個隊長小聲吩咐道:“讓輪換休息的兄弟整隊,準備戰鬥,”
那連個隊長互相看了下,但立刻答應一聲轉身跑下城頭,
這時候廣武才放心的趕奔北城,
剛到北城,遠遠的就見杜如虎哈哈大笑著,帶著自己的親信手下頭目迎了上來:“廣武將軍怎麽有空趕來,難道是怕我們鄉勇不濟事嗎,那你就可小看了我們啦,”
廣武趕緊緊走幾步抱拳上前打著哈哈道:“哪裏哪裏,有杜員外主持吉縣城北的守衛,我哪裏還不放心,”兩人見麵寒暄,都是滿臉豪放熱情,但心中想著什麽卻是大家都不知道,
邊向城門位置走,廣武邊對那些精悍的鄉勇指指點點道:“四千鄉勇,可是比那些簽丁強悍許多啊,想來,今天守衛戰,一定會讓那些杆子吃盡苦頭,”
“那是當然,這些時日,就看你等兄弟在為保家死戰,我們卻躲在後頭看熱鬧,真的讓人心急啊,都有鄉勇說,是不是廣武將軍不信任我們,”
“這是怎麽說,”廣武故作驚訝站住道:“我還不是打算著將好鋼用在刀刃上的打算,等著在最關鍵的時候,用鄉勇兄弟扭轉乾坤呢,怎麽就出了這樣的誤會,”
杜如虎哈哈一笑,一拉廣武大笑著道:“我就是這樣和我的兄弟說的,大家也就誤會全消了,來來,我們上城頭看看敵情去,”
兩人就這麽半真半假嘻嘻哈哈的聯手登上城頭,抬眼望去,北城外,一隊隊的流寇騎士在城塞弓弩的射程邊緣往來馳奔,卷起漫天黃塵,馬上流寇騎士大聲呼喝,對著城塞方向笑罵口哨,做足了耀武揚威的姿態,
廣武看見,不由暗暗皺眉,這是一群自己這些天戰鬥之中沒有見過的軍隊,精悍強壯,氣勢也足,裝備相對於其他杆子也好的不得了,
看到廣武皺眉,一個監軍士上前小聲匯報道:“這是高迎祥那老賊的嫡係親兵,人數大約在五千之眾,大多是陝西漢子,更是以邊塞馬匪居多,”
廣武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拿出自己的精銳精兵,還是最不適合攻城的騎兵,高迎祥想幹什麽,
正沉思著,又是數聲號角響動,流寇騎士漸漸收攏坐騎,向兩邊張開,黃塵漸漸平息下去,人喊馬嘶之聲稍歇,就聽見幾千人踏過已經變得鬆軟的黃土地的沙沙聲接著響起,
就見視線當中,幾千左近裹脅而來的百姓,穿著襤褸衣衫,推著一輛輛粗製爛造的排車,在艱難前行,排車之後,就是一些強壯點的杆子們扛著的幾十架長梯,這些長梯不是雲梯,既沒有加重的底座,也沒有最上麵的垛鉤,更不用說那些有底座可推動,上麵有懸戶可載十餘甲士直薄城頭的高級貨了,
這些器具,就是這幾天來流寇軍馬竭力所打造出來的攻具了,大家見得多了,也就不感覺緊張,
在這些可憐的攻具之後,就是黑壓壓的人群,人人凍得臉色又青又白,神情麻木,手中所持,都是些草草砍削出來的尖頭木棍,這些生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幹冷的黃土地上掙紮前行,不少人赤足凍裂,就拖出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血痕,
高迎祥親兵騎士策馬在兩邊往來馳奔,大聲呼喝,彈壓催促著大隊生口前行,馬鞭揮舞得呼呼生響,劈頭蓋臉的抽打著這些生口,無人遮擋逃避,隻是麻木的承受,一步步的朝前挪動,幾千人組成的黑壓壓一大群無邊無岸也似的隊伍當中,連一聲呼喊哭號之聲都聽不見,這等景象,足以讓城頭守軍頭皮發麻,
城上鄉勇,縱然全是生於亂世,終日掙命,早就看淡了生死,尤其那些被杜如虎一天三頓飽飯,一年還有兩石糧食補貼養家的流民漢子,看到流寇一下就驅使數千人趕赴死地,待之有若豬狗的大場麵,也不免動容,人,都是窮苦人,下一回就要生死廝殺嗎,
高迎祥精銳毫不在意,這幾千人就算是死光了,哪怕再窮搜四下,驅趕幾萬人再來送死,除了他們自己,其餘人等這般死絕了,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情,
號角聲又接著嗚嗚響動,這次卻是更多的流寇軍馬開了出來,加入到這死寂的戰陣裏,讓那種散發出的麻木死亡氣息更加凝重了,那氣息,彌漫上這高大的吉縣城牆,讓那些原本不可一世的鄉勇一個個麵無人色,
杜如虎一見自己手下的表現,不由大怒,這太給自己丟臉了,雖然知道等會戰鬥的結果,但這些鄉勇不知道,那些流寇不知道,可別真的在一戰開始就散了架子,那時候可就一發不可收拾啦,
於是,上前大喊一聲:“殺賊立功,保衛家園,”
這一嗓子,倒是嚇了沒有準備的廣武一跳,看看上躥下跳的杜如虎和他的兄弟,不由暗暗想,難道我誤會了這家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