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機後,溫意突然沒有了困意,她想問問沈斯舟當初為什麽不道而別,是不是有難言的原因。

她點開對話框,打完字後停住了。

她沒有勇氣發出去。

哪怕有原因又能改變什麽呢,不道而別是事實,這七年的時間彌補不了。

溫意準備關掉手機,手指一抖,點了兩下,再看屏幕,顯示著“我拍了拍沈斯舟”。

她嚇得立馬把手機甩開,不知道該怎麽辦,等緩過神後才重新拿回來,瞧見沈斯舟回了一個問號。

他隨即又發過來一句話,不是問她有什麽事,而是道:明天不是上班嗎,還不睡。

溫意:你怎麽知道?

沈斯舟:聽你哥說的。

溫意:哦,我馬上睡。

溫意忍不住問他:你怎麽也沒有睡?

沈斯舟:在想工作。

溫意想起來他失業的事,安慰道:不用太焦慮,你肯定能行的。

沈斯舟:這麽信我?

溫意愣了愣,試圖把對麵的人代入秦思檸或者宋澄讓,她應該都不會這樣說。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很相信沈斯舟,這種信任是刻入骨子裏的。

高中時,他經常會說“你信不信我考個第一給你看看”,“你信不信我這場籃球賽能贏”,“你信不信我長跑絕對能拿冠軍”。

每次說出口的話都很狂妄,吊兒郎當的模樣像是在吹牛,但事實是,他每次都做到了。

溫意:是的,我信你。

沈斯舟過了許久回複:不早了,你睡覺吧,晚安。

溫意:晚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段聊天,她舒心不少,很快睡著了。

隔天鬧鍾一響,溫意沒敢賴床,馬上起床換衣服,化妝收拾好自己後準備坐地鐵去景順集團。

剛踏出房門,有輛黑色轎車開過來,停在她的麵前,溫意認了出來,憋著笑看秦思檸演戲。

她摁下車窗,單手挑一下劉海,歪著腦袋道:“美女,一個人啊?上車,姐帶你去兜風。”

“不好意思啊,我有約了。”溫意很是配合的拒絕。

“姐在你麵前你還能看上別人?”

“我,我......”

秦思檸下車繞過來,拉開副駕駛的門把她推進去,輕勾下巴,“喜歡強迫是吧?”

“好了,夠了。”溫意不能接受她再演下去。

秦思檸終於大笑出聲,踩油門道:“就知道你今天會早起坐地鐵,第一天上班當然要擺出派頭,姐開車帶你去。”

溫意彎唇問:“你開會沒關係啊?”

“讓他們等著唄,又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每周趕過去聽廢話文學,無聊。”

“你倒是越來越有老板的派頭了。”

“那當然。”秦思檸說:“什麽年輕人就該多學學,吃虧是福,退一步海闊天空,都是鬼話。工作是相互的,你身段放得太低,他們反而會瞧不起你。”

溫意先前待的慕信公司氛圍很好,沒有不懂裝懂還愛甩鍋的領導,同事之間也非常友善,都是正常相處,但景順集團不一定會是這樣。

秦思檸的話也是在提醒溫意,她點頭:“我知道。”

她們出門早,提前二十分鍾到了公司停車場。

“哇去,你們公司開車來上班的這麽多啊,車位都停滿了。”秦思檸朝左右兩邊看,到處找空位。

溫意說:“要不你直接放我下來,你再繞出去。”

“不行,都提前到了,怎麽樣也要去旁邊吃個早餐。”秦思檸又在停車場裏繞了一圈,終於在盡頭發現一排空位,“誒,這邊有這邊有。”

她停好車,拉著溫意飛快地朝外麵走,趕著時間吃了碗小餛飩,心滿意足的回到停車場。

一排的空位突然多出一輛黑色轎車,停在正中間的位置。

秦思檸沒有注意,上車準備離開,溫意感覺有些奇怪,好奇地打量著黑色轎車,又掃向旁邊,想找找有沒有指示牌。

轎車裏,陳助理聽見後麵傳來的低笑聲,奇怪地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猶豫地問:“小沈總,要不要我把人趕走?”

沈斯舟瞥向助理,“我是屬螃蟹的嗎,橫行霸道占五個車位?”

陳助理應了兩聲,過了一會兒又道:“小沈總,好像又有車過來了。”

他不悅地蹙眉,“趕走。”

“啊?”

“如果誰都能停,做專屬車位還有什麽意義?趕走。”

“......”

陳助理無語的抿唇,正想解開安全帶,那輛車已經自覺的繞走了,他說:“小沈總,他們沒過來。”

“嗯。”沈斯舟隨意的應聲,目光始終停留在外麵那道身影上。

“一一,我走啦!”秦思檸探頭說。

溫意這才收回視線,“哦好,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給我發消息。”

“我老司機了,你趕緊上去吧,別遲到。”她開車往門口的方向離開了。

溫意正在目送車輛離開時,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而後瞧見餘安南跑過來了,“溫意,好巧啊,你也是男朋友送來的嗎?”

“不是,我閨蜜送我來的。”

餘安南“哦哦”兩聲,看了眼她站著的位置,不可置信地道:“你們剛才是把車停在這裏嗎?”

“是啊,怎麽了?”

“這是沈總的專屬車位。”

溫意隱約有猜到,聽到答案還是忍不住再次看向車,“所以,那是沈總的車?”

“應該是。”餘安南的目光也轉了過去,壓低音量道:“沈總好像在裏麵,我看見他的助理了。”

她定了兩秒,轉頭道:“快走。”

“啊?”

停都停了,再怎麽樣也於事無補,不如趕緊去公司,免得第一天上班遲到,罪上加罪。

溫意和餘安南坐電梯上樓,準時準點到人事部報道,王姐遞了兩份合同過來。

餘安南隨便看了兩眼就提筆簽名,溫意認認真真的翻閱檢查,條款中沒有寫淘汰製,但實習期間能無責辭退。

簽完合同後,王姐幫她們在打卡處錄臉,領工牌,然後就帶去了市場部辦公室,敲敲最右邊的桌子,說道:“老蔡,你的人來了。”

她介紹:“這是設計組的經理蔡萬才,你們叫才哥就行。”

“才哥。”

“才哥。”

男人是麵試時坐在中間的麵試官,看樣貌三十多歲,站了起來,推推眼鏡說:“你們好,是溫意和餘安南對吧,我們見過的。”

餘安南搶先開口:“對,是才哥給我麵試的,才哥還記得我嗎,我是餘安南。”

溫意沒有來得及自我介紹,聽見蔡萬才說:“記得,倫敦Russell大學的是嗎?”

“對,我剛畢業不久,今後如果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拜托才哥多擔當。”

“客氣了,我也是Russell畢業的。”

“原來是師兄啊。”餘安南笑著說:“師兄好。”

他們聊得有些火熱,蔡萬才似乎意識到了還有另一位員工,轉過腦袋看向她的臉,態度也瞬間變了:“溫意是嗎?我記得你最後一個問題的回答。”

溫意隻是彎唇笑笑,沒有講話。

“對麵是你們的工位,自己挑吧,待會兒我帶你們去認識一下其他同事。”

餘安南挑了靠外麵的座位,正巧溫意喜歡裏麵的位置,角落會比較讓人有安全感。

“溫意,你的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麽啊?”餘安然南俯身小聲問她。

“你覺得自己的優勢是什麽。”

“那你是怎麽回答的?”

溫意當時壓根沒想過能進景順,破罐子破摔才說的“長得漂亮”,既然已經進公司了,她不想傳出閑言碎語。

“我說,沒優勢。”

“哦哦。”餘安南放心的退回原位。

蔡萬才見同事們到的差不多了,叫她們過去,把市場部的人員都介紹一遍。

通常市場部會是整個公司年齡最小的部門,景順也不例外,員工大多在三十歲左右,有幾位和她們差不多大。

同事對兩人誇讚的語句很統一,

餘安南是“Russell學院的啊,真厲害”,溫意則是“小溫長得真漂亮啊”。

轉完一圈後,她們各自回工位,溫意打開電腦,登錄微信,收到了秦思檸發來的消息。

秦思檸:我到公司了,開始聽老古董們念經。

秦思檸:你那邊怎麽樣?同事看起來和善嗎?有帥哥美女嗎?

溫意:帥哥沒有,美女不少。

秦思檸:現在男人的質量太差了,算了算了,有美女也不錯,賞心悅目,能緩解工作帶來的煩躁情緒。

溫意:你如果實在煩,可以拿鏡子照照自己。

秦思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甜的一張嘴啊!

秦思檸:你感覺環境和氛圍怎麽樣?

溫意: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秦思檸:什麽?

溫意:我是不是真靠臉進來的。

曾經有同學說過,溫意有張男人最喜歡的臉,溫柔,乖巧,不帶任何攻擊性,尤其是她高中的朋友許洛枝,是個滿臉寫著生人勿進的清冷大美人,對比之下她顯得更加和善。

但溫意對這個說辭的看法是網上流行的一句話,我管他喜歡什麽。

秦思檸:怎麽可能?你在的地方是景順啊,又不是選美公司。

溫意把剛剛的事情告訴她,秦思檸回複的極快,發來一大段話:因為Russell學院很厲害,所以他們才會重點關注,但是我們文林大學也不差啊!而且她們不知道你先前是慕信的吧?知道後肯定會對你刮目相看好嗎!名校畢業,大廠出身,現在和他們坐在同一個辦公室,給他們臉了!

她忍不住笑出聲,身邊的餘安南湊過來問:“怎麽了?”

“沒什麽,朋友發了一個笑話。”溫意關掉對話框。

“我倆現在沒事,去找行政問問宿舍的事吧?”

“行。”

她們去行政辦公室找人問,那邊給了一份資料,要求部門經理和總監簽字,再拿去後勤部簽字通過,最後在OA上麵申請,等負責人們批準。

餘安南忍不住抱怨:“好麻煩啊,隻是申請一千塊的補貼而已,弄的這麽複雜。”

“挺正常的,公司走流程都這樣。”溫意十分平和。

“可是我們一上午什麽都沒做,就光跑來跑去了。”

溫意又耐心的解釋:“入職第一天通常不會布置任務,隻需要熟悉環境。”

餘安南接著埋怨了兩句,到辦公室後才安靜。

中午的時候,蔡萬才帶她們去公司食堂吃飯,熟悉地方,也順便讓她們談談上午的感受。

餘安南劈裏啪啦講了很多,溫意隻道“都挺好的”。

“對啦才哥,我們老板人好嗎?”餘安南問。

蔡萬才回答的很嚴謹:“看你怎麽想的了,我覺得公司福利不錯,老板就算是好人。開會通常是林總監去參加,我隻見過董事長兩次,人挺溫和的,小沈總我還沒有見過。”

餘安南聞言扭頭道:“那你今天早上把車停錯的事,老板應該不會怪你。”

溫意拿筷子的手頓了頓,察覺到斜對麵蔡萬才投來的目光,神色平靜地“嗯”聲,繼續安靜的吃飯。

公司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溫意午休起來,坐在工位上,翻看以往的設計圖,餘安南則跑去和其他同事聊天了。

大概是因為景順集團從很早前就是董事長的兒子在管理,他的東西不像其他地產商那樣老套庸俗,一直偏年輕化,從品牌的廣告到周邊物料都很有特色。

溫意自得閑適的翻看著資料,有需要的物料就找蔡萬才要,很快到了下班時間。

她收拾包包準備離開,餘安南扯扯她衣角,提醒:“才哥他們都沒有走。”

“他們有任務,我們沒事。”溫意並不打算留下來,職場理應用實力講話,她可以接受加班,但不能無意義的浪費時間。

她拎起包包,和對麵的蔡萬才道再見。

“等等。”蔡萬才阻止她的行為,抬頭道:“你先別走,我待會兒找你談話。”

溫意隻能坐回去,盯著電腦幹等。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說了要談話,但始終不找她,直到餘安南都離開了,他也沒有開口。

等同事走的差不多了,蔡萬才起身叫她去市場部的小會議室。

“你占董事長車位,是怎麽回事?”他問。

溫意解釋一遍上午的情況,蔡萬才不悅道:“董事長大度是他的事,你不能沒有禮貌,下次注意。”

她點頭答應,蔡萬才又說教兩句,點明實習期是可能被辭退的,言語中全是警告和施壓。

“我知道,謝謝才哥。”她乖巧的應聲,仿佛是無意般,打斷了他後麵的話。

“行了,下班吧。”蔡萬才揮揮手。

溫意打卡後走出公司大樓,天已經黑了,對麵店鋪的燈牌都亮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溫意。”

突然有人叫她,溫意聽見熟悉的聲音,回頭看過去,沈斯舟站在車邊,揚著嘴角朝她揮手。

陽光,幹淨,帶著滿滿暖意的模樣。

秦思檸說得有道理,賞心悅目的人確實能緩解煩躁的情緒。

溫意走到他麵前問:“你怎麽在這裏?“

他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神采飛揚的——

“我來接你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