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出了教室，來到停車場把自行車推出來，向校外走去。這時大洪暴已過了半月有餘，初寒星的春天結束，氣溫升高，學校裏的女生都換上了夏裝。他在校門口看見了盼兮。她穿著及膝白裙，亭亭玉立。
從舞台劇演出後，他就迫使自己放開了對盼兮的暗戀，盡管這種強迫心理通常會導致相反的效果，不讓自己想，但心裏總會去想起。但在行為上，他盡量表現出了對盼兮的漠不關心，路過時目不轉睛，老師讓盼兮回答問題時也不抬頭看她。這種刻意的隱忍，讓他的心情一直很糟糕。
他從她身邊路過時，麵朝前方，但眼睛卻不受指揮地使勁斜睨著，用餘光窺視著盼兮所發出的青春嫵媚的美。隻是一不留神，自行車的前輪撞到了道邊台階，整個車子咣當一聲頓住了，險些歪倒。李川連忙以腳支地，扶正車身，低頭向前騎去，暗暗指望盼兮沒有留意到剛才那丟人的一幕。
“喂，李川。”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李川暗歎口氣，隻得停下車，回頭看著盼兮。
“你現在有事嗎？”盼兮問。
李川本來打算去老湯姆家看看他的情況，但看著近在咫尺的盼兮的臉，聲帶順應心意，不自禁說：“沒什麽重要的事情。”
“那太好了。我打算去城西的商城買點東西，但剛剛爸爸打電話來，說他有事，不能送我去。那邊還比較遠，你能幫幫我嗎？”
李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自行車，說：“好吧，那我把車借給你。”
“也好，”盼兮伸手摸了摸自己脖間的細繩，想了想，“可是我不會騎啊，我沒有學過。”
李川說：“那我載你過去吧。”
盼兮坐上了車後座，說：“謝謝你了。其實坐在自行車上還蠻舒服的，能呼吸新鮮空氣。”李川不緊不慢地騎著，點頭道：“不過速度不快，比不上其他車……你要買什麽？”
“買衣服，女生一般隻會買衣服啊，你這都不知道？”
李川不好意思地說：“我不是太了解女生。在收容所的時候，裏麵幾乎沒有女孩子，因為她們很快就會被人收養。男孩子一般都不會有人收養。後來出來了，我換了幾所學校，也沒有機會跟女生接觸。”
“哦。”盼兮點點頭，“對了，升考快來了，你有想去的學校嗎？”
李川想了想，老實地搖搖頭：“還沒想那麽遠的事情。再說了，也不是我想上哪所學校就能上的，這得看成績。我成績不行。”
“其實不遠了，隻有三個月了。我覺得你對理工類的學科很拿手，這很能拉分，要是加把勁肯定能考得不錯的。”
“但願吧。”學習是李川不願討論的話題，他想了想，“那你呢，想去哪裏？”
盼兮好像就是在等他的這個問題，昂起頭，說：“我要去科江大學，那裏的新聞專業是全聯盟最好的，我要是考進去了，肯定能當一個好記者！”
“你肯定能考取的，你成績這麽好。”李川說，不知怎麽的，他的語氣有些低落。科江大學是聯盟百大名校之一，錄取分數之高，讓很多學生望而卻步。不過對盼兮來說，隻要穩定發揮，應該能進去。但李川很難考到那樣的分數，於是他不再說話。
他們穿行在城市的街道上，路過一棟棟高樓大廈，在道邊蔭綠的樹影下掠過。有時候，幾片葉子會落下來，粘在李川的絨布短袖上，隨風擺舞。盼兮伸手將它摘下，捧在手裏，用力一吹，葉子複又回到空中，飄向遠方。李川看不到背後的盼兮，但他想，這個時候的她一定特別漂亮。
半個多小時後，李川在商貿中心門前停下了：“就是這裏吧，到了。”
“謝謝你了。”盼兮跳下車，說，“耽誤你這麽多時間……”
“沒事沒事，我又不忙，今天沒事。”李川擺擺手。
“既然不忙，就陪我一起去買吧。”盼兮頓了頓，說，“我買衣服的眼光不好，很容易買錯的。”
李川愣了一下，眼睛朝盼兮看去，但她快速低下了頭。他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能看見她那細碎的劉海，在額頭上微微拂動。“好吧……其實我的眼光也不怎麽樣。”
服裝店都開在商貿中心的二樓，他們坐電梯上去。盼兮想買的是裙子，她帶著李川在商場裏轉來轉去，試了好幾件，每次從更衣室裏出來，李川都會驚豔一番。他對盼兮穿的每一件衣服都表示了讚美，但盼兮總笑著搖搖頭，回去將衣服換下，繼續逛下一家。
李川以前聽劉凱說，與陪女人逛街相比，他寧願扛槍去打仗！現在李川能明白一些了，以他的體力都覺得有些累，但盼兮仍舊興致勃勃，似乎身體裏藏著量子反應堆。
“女生逛街時，都不會累的。”盼兮這樣跟他解釋。
大概一個多小時後，盼兮終於在一條純白色的蕾絲連衣裙前停下了腳步。那條白裙套在高挑的塑料模特上，豐盈而柔美。女導購上前介紹說：“這是大師級的作品，專為年輕女孩子設計的，采用迷人的蕾絲布料，剪裁出了略帶毛躁感的碎邊，這樣既能顯出身材，又不至於緊貼皮膚讓人產生灼熱感……”
“嗯，我買了。”盼兮點點頭，“包起來吧。”
李川愣了一下：“可是你還沒試過，要是不滿意怎麽辦？”導購也說：“是啊，你還是試一下的好……不對，咦，小姐你有些眼熟，你不是前天來試過……”
“我說買了就買了。”盼兮打斷她，掏出卡來，遞給導購。導購留意到盼兮的眼神，不再多說：“好吧，我給你刷去。”李川抬眼看了一下標價，整整五百聯盟幣，是他兩個月的生活費，他摸摸鼻子，暗自咂舌。
離開服裝商場的時候，李川看了一眼大廈外的天色，已然是暮色彌漫，華燈初上。但盼兮沒有坐電梯下去，反而按下了到五樓的按鈕，回頭對李川說：“我想去電子器材商場看看，看完我們就回去。”
電子商場的風格與服裝場的藝術風格截然不同，裏麵充斥著各種高端技術產品，小到合金紐扣，大至全自動臥室，應有盡有。盼兮想去看的卻是一套攝影器材，在商場的中心，擺在透明玻璃櫃裏。那是全套銀白色的器材，被錯落擺放著，在柔和燈光下顯得精致而耀眼。
“你看，這是漢宇科技公司的尖端產品，量子級電子器材。”盼兮彎下腰，臉貼著玻璃櫃，仔細端詳近在咫尺的貨物，“燈架、柔光箱、引閃器、靜物台、電子燈，還有徠卡MP2銀色版單反相機，像素可以達到三億五千萬，能拍攝任何在光速內運動的物體。”
“你很喜歡嗎？”
“是啊，沒有哪個喜歡攝影的人會不想要這套器材。”盼兮依舊保持著彎腰端詳的姿勢，語氣輕柔，似乎在說給她自己聽，“我每次來這裏，都會看一眼它們，看到它們我就會覺得心安。可是，我還買不起，但總有一天我會買一套的，然後拍下許許多多好看的照片。”
李川也湊近去看，他習慣性去看標價，感歎了一聲：“這麽貴，居然要兩萬聯盟幣！”
“你再看仔細些……”盼兮戀戀地收回目光，幽幽道，“你少看了一個零，是二十萬。”
李川摸摸額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盼兮舒了一口氣，說：“我們回去吧，不早了，天都已經黑了。”
他們出了商貿中心，外麵的天色確實已經黑沉下來，各家店鋪都開了燈，燈火通明，車流如織。李川想，告別的時候到了，猶猶豫豫地說：“那，現在……”
“我請你吃冰淇淋吧，浪費了你那麽多時間，挺不好意思的。”盼兮突然說。
李川擺手道：“不用了，我其實也沒什麽事，不需要這麽見外的。”“要的要的。你別說了，請你吃你就吃嘛。”盼兮不顧她的推辭，自顧自掏出錢包，“你幫我去對麵買吧，我逛累了，腳疼，
走不動。”
李川再次拒絕，但盼兮固執地把錢包塞給他，無奈之下，李川隻得拿著錢包走向街對麵的冷飲店。盼兮的錢包是粉紅色的，小巧可愛，李川都不敢用力捏，隻提著錢包邊緣的拉線。他低著頭，覺得自己很丟臉，請吃冰淇淋應該是男生該做的事情，結果現在付賬的是盼兮。也許盼兮知道他的拮據，在體諒他，但這種體諒更讓他覺得難受。
在冰淇淋櫃台前，李川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打開盼兮的錢包，而是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錢來，付了兩隻香草曲奇冰淇淋的賬。
回去把冰淇淋交給盼兮的時候，他發現盼兮的臉有些紅，像染上了朝霞的色澤。盼兮接過冰淇淋，說了聲“謝謝”，然後低頭小口小口地咬著吃。
盼兮的家離這裏不遠，倒是李川得騎很久的車才能回到住處。盼兮低頭吃冰淇淋，李川等了一會兒，看著頭頂越來越沉的天色，說：“那，今天就這樣吧，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哦。”盼兮略微抬起頭，細碎的劉海垂下，看不清她的臉，“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沒事沒事，不用客氣的。你也回去吧。”李川扶正自行車，看著盼兮道，他還是看不到她的表情。盼兮點點頭，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去。夜色中，她的身影是瑩白透明的，纖纖細細。李川失神地看了一會兒，直到她在視線中變得模糊，才若有所失地呼了口氣，騎上車，向相反的方向騎去。
他沒有看到，當他和盼兮離開後，一直藏在角落暗處的影子走了出來。影子站在那裏，頓了很久，直到一輛車經過，才慢慢縮回陰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