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汽車上,沈若羽將毛線帽拉低,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車子裏開啟了一盞盞小黃燈。

後排坐著的是兩個女孩,行李不少,看起來像是放寒假回家的學生。

兩個丫頭從上車到現在就一直嘰嘰喳喳沒有停過。而她們談論的內容,正是安星辰。

“今天好慘,A神下午又有一個直播的訪談,電視台獨播的,咱們坐車看不了了。”言語中盡是失落。

“對啊,太可惜了,等網上有資源了,我一定要看個三四遍才行!”

“你看,微博上有截圖,哇,他今天穿的是高領毛衣誒,看起來超暖的,墨綠色好顯白。”

兩姑娘腦袋湊在一塊,看完照片之後又開始感慨:“真的好帥啊,帥到人神共憤!”

“你有沒有發現,現在A神好像開始走暖男路線了,誒……這是什麽意思?”

一個女孩好像發現了什麽,皺眉讀著屏幕上的字。

“主持人請Aaron對現在最想見到的人說一句話,A神滿含深情地說:不管你在哪裏,請你相信我,看得見你的地方,我的眼睛和你在一起,看不見你的地方,我的心和你在一起。”

“什麽鬼,他該不會有女朋友了吧?!”另一個女生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不對不對,下麵還有呢!主持人追問,這句話是不是對歌迷說的,A神笑著點頭。”女孩讀完嘴角也勾起了笑容。

“好暖哦~沒想到Aaron說起這種甜言蜜語也殺傷力這麽強,啊我死了!”

兩個女孩陷入無盡的幻想中。

沒有人注意到,坐在她們前排戴帽子的那個女孩,肩膀正不住地顫抖。

車子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淩晨,沈若羽拎著行李,環顧四周,這個城市,是她的家鄉,可似乎……已經沒有了容身之處。

漫無目的地拖著箱子,在看到電話聽的時候,停了下來。

思索了很久,她在記憶中搜尋出那個號碼,撥通。

“嘟……嘟……嘟……”

“喂?”電話那頭傳來朦朧的男生,沈若羽頓時捂住了嘴,多熟悉的聲音啊,叫她瞬間就濕了眼眶。

“穆寧,是我。”

女孩的聲音帶著哽咽並不清晰,穆寧卻還是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原本的睡意瞬間消散,他從**坐起身子:“若羽?!”

穆寧開車趕到的時候,沈若羽已經在外麵站了很久,看著路燈不知在發什麽呆。

按了幾下喇叭,穆寧才看到昏黃燈光下那個瘦弱的女孩轉過身來,他下車打開後備箱,幫沈若羽放好行李,將人拉進車子。

“你的手怎麽這麽冷,大半夜的就不知道帶個手套麽?風口裏也虧你站了那麽久!”

言語中盡是責怪,一雙手卻沒有停下,將自己的手套脫下,丟給副駕駛上的沈若羽。

“自己帶好。”說完也不再看她,回身發動車子。

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直到車子已經停在小區樓下,沈若羽才終於開口:“你不問我麽?”

“問什麽?”穆寧的聲音聽起來並不帶什麽情緒。

女孩頓了頓,道:“問我為什麽會回來。”有點失落,看來,他還沒有原諒自己。

緊接著就聽到穆寧忽然開口:“那你為什麽會回來?”

沈若羽一愣,隨後兩人都笑了起來,從小到大養成的默契告訴她,穆寧不生氣了。

夜色朦朧中,可以看到男人臉頰上深深的酒窩,沈若羽忽然就覺得好像沒那麽冷了。

各自回房間前,穆寧拉住了沈若羽。

“其實,我早就不生氣了,隻是怕你還生我的氣。”

“嗯,我也是。”

睡在許久沒有來過的房間,沈若羽有一種莫名的傷感和懷念。

竟然又回到了這個城市,竟然又住進了這個房間。

她和穆寧是從幼兒園開始就很要好的小夥伴,說得小言一點,就是青梅竹馬。

在安星辰出現之前,穆寧一直是沈若羽生命中除了媽媽以外最重要的人。

她將他當成哥哥,比親哥哥還親的那種,而穆寧,也一直關心照顧著她,還曾經為了沈若羽和家人鬧翻。

在少女沈若羽的心裏,她和穆寧的友情是堅不可摧的。

沈若羽的爸爸開始接觸賭博,常常被請到警察局去喝茶。

而穆寧的父母,那時候都升了教授,身份地位的懸殊,讓穆家父母開始慢慢疏遠沈家,甚至開始阻止穆寧和沈若羽一起玩。

沈若羽知道的時候,穆寧已經和父母鬧翻了,小小少年就那麽背著書包來了沈家,臉上一個大大的五指印,還站在門口傻笑。

沒過多久,聽說穆寧的父母雙雙收到了來自米國某大學的聘書,希望他們能前去任教。

沈若羽不知道穆寧用了什麽辦法,總之最後他一個人留在了這個城市。

就在穆寧住回自己家的第十個晚上,接到沈母的電話。

“穆寧啊,你救救若羽吧……”沈母連話都沒有說完,電話就被掛上了。

穆寧來不及多想,就衝去了沈若羽的家,兩家本就離得不遠,他騎自行車五六分鍾就趕到了。

大門並沒有關嚴,將門推開一條縫,穆寧就聽到屋子裏傳來的打罵聲和啜泣聲。

心頭一緊,他直接就走了進去。

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穆寧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所見並沒有任何改變。

沈若羽就那麽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雪白的脊背上一條條猩紅的印記,都刺痛著穆寧的眼睛。

“若羽!”他衝過去抱住沈若羽,攬在懷中,抬頭憤怒地瞪著幾步之外醉醺醺的中年男人。

“穆寧,沒事的,我爸爸他隻是喝多了……”

穆寧這才想起來,父母曾經提醒過自己,沈若羽有個賭鬼兼酒鬼的父親。

就是這個人麽?這樣凶神惡煞的瘋子!他住在沈家的那些天,聽說沈若羽的父親跟別人出去做工程了,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樣簡單。

“穆寧,快帶若羽走,快點!”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聲音,傳進了穆寧的耳朵,他認得出來,那是沈若羽的媽媽。

尋著聲音的來源,他轉過頭去,入目的是沈母被麻繩綁在沙發後麵,滿臉都是傷痕。

“阿姨!”穆寧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的家庭,他的人生裏,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我操,哪裏來的小屁孩子!丫頭,這是你的相好麽?這麽小的年紀就會勾引人了,果然和你媽一樣是個臭婊子!“

他口不擇言,用各種惡毒的語言傷害著妻子與女兒。

從小,這個男人就因為沒有生出兒子對妻子有諸多不滿,婚前他裝的還算不錯,婚後、尤其是沈若羽出生後,便不再遮掩,連看這對母女的眼神都充滿嫌棄。

醉酒的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揮舞著手上的皮帶像是連穆寧也要一起打的樣子,不過在即將碰到的時候就被穆寧一腳踢得失了重心,重重地跌倒地上。

“我操你……”口中還罵罵咧咧,人就這麽躺在地上昏睡了過去。

穆寧為沈母鬆綁,又過去扶起沈若羽,這才發現女孩的身子始終在發抖,並且抖得越來越厲害。

“穆寧,阿姨求你,你救救若羽,她不能再呆在家裏了,她爸爸會打死她的,你救救她……”

那一瞬間,穆寧看著眼前聲淚俱下的中年婦人,隻覺得她一下子就蒼老了許多,再看看旁邊垂著頭一言不發的沈若羽,他的心揪了起來。

“阿姨,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若羽的,您也跟我們一起走吧。”

“不用不用,阿姨習慣了,你帶若羽走就行了,快走吧,他爸爸不知什麽時候就會醒了,他醒來要是見不到人,一定又要再鬧。”

收拾好東西,穆寧和沈若羽幾乎是被推出家門的,聽著門“砰”的一聲重重被關上,穆寧感覺到懷裏的少女跟著狠狠顫了一下。

“若羽,沒事的,先去我家吧,我答應了阿姨要好好照顧你的。”

沈若羽躺在**,回憶著從前的不堪的種種,那時候無助的自己,也像今天一樣被穆寧收留了呢。

穆寧,好像從來都是自己的避風港呢。

如果沒有安星辰的出現,他們大約會一直那麽好,像親兄妹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