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國都城,出雲。

一派古韻悠遠風情的大街上,佩著刀劍的行人來來往往,或步行,或策馬。

陽光刺眼,微風和煦,扶桑花簌簌落了一地。

與安詳富庶,民風淳厚,自詡禮儀之邦的慶不同的是,雁的民風十分彪悍,大街上幾乎看不見沒有佩戴武器之人,人人眼神中都透著一股子狠勁。

這恐怕也正是因為雁的國土並不如慶國廣闊,且多的是貧瘠山地,富庶的平原田地卻極少。北邊有兵強馬壯的慶國虎視眈眈,西側有盤踞一方的西極之國,若是無法抵禦外敵,隨時有著被吞並的危險。

因此上到皇室,下到平民,雁的所有人都極具危機感,一代代流傳下來,便形成了尚武而彪悍的民風。

如今雁軍隊數量雖然不及慶國,但卻十分精銳,且隨時能將平民作為候補軍力,是以盤踞在大陸南側,成為一方軍事強國,無人敢招惹。

從這一意義上說,慶人稱雁人為“南蠻子”,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攜書彈劍天涯客,鮮衣怒馬少年時。

一匹青驄馬,馱著個布衣藍衫的少年,慢慢地從大街上走過,馬背有節奏地顛簸,將少年衣角也顛得揚了起來。

他身後背著個黑布條纏著的物事,看形狀像是一把劍。眉眼舒展,神情懶怠,在來來往往的忙碌人群之中,顯得格外悠閑。

不過,誰也沒有多注意他一眼。

人們並不知道,馬背上這普通平民子弟模樣的少年,便是他們的鄰國,慶的未來駙馬,兼清平侯。

不過羅維自然也不想讓他們知道,以兩國之間的惡劣關係,他和慶國皇室的關係這麽近,一旦暴露身份,後果不堪設想。

“這位大嫂,請問城中可有一戶姓林的世家?”

羅維在一家當鋪前停了下來,下馬問道。

嘴角一彎,說的已經是一口流利的南方官話。

為了潛入出雲城中而不惹人懷疑,他做了不少功課。

當鋪的女掌櫃四十多歲,一聽這少年喊自己大嫂而不是大嬸,笑得眉眼都彎了。再看這少年相貌生得也是十分的好,心裏就更加受用。

“有的嗦!”掌櫃眉開眼笑道,“就在那城東的獅子巷中,用無用帶你去嗦!”

“不用。”羅維一笑,“多謝。”

重新翻上馬背,馬鞭一揚,向掌櫃說的方向而去。

慢慢接近了掌櫃所說的地點,羅維臉上神色也越來越凝重,收起了滿不在乎的表情,眸光沉了下來。

林詩韻,林少艾……這兩個名字依次在他腦海中浮了出來。

一個騙了他的父親,奪走了羅家世傳的寶物,一個在比武中將他的族兄打得重傷不愈。

此番,他很想新仇舊恨一起報。

在他初入天都城的那一年,羅仲告訴他林詩韻的實力在碎星高階之間,且林家有三十名宙星境高手。但這隻是在林家得到九轉聚星石之前,羅仲所掌握的情報。

九轉聚星石有助人加快修

煉速度之功,放在家族中,可令上下數百口人受益。林家得到它已經十幾年了,如今所有人的實力,必定比起當年又高了許多個檔次。

林少艾,羅維想起當年那個精靈般的小姑娘,她是一劍令定南書院所有高手落敗的人,有她在,林家更加不好惹。

羅維目前的實力,在碎星高階。但他已經不能再等了,這件事已經等了六年,是時候該做了。

林府的大門前,是兩隻造型古樸的石獅子。

除此之外,竟然沒有任何大門或守衛等阻攔外人進入的設置,有的隻是寬大的台階,慢慢地延伸到一座門樓之下。

門樓後,便是林家的地界。

“是想說誰進來他們都不怕?太囂張了吧。”

羅維勒住馬韁,站在台階之下,喃喃自語。

林家老太爺,也即林詩韻的父親,林少艾的祖父,在雁國是國公級別的人物,雖說現下已從朝中退隱,將爵位傳了兒子,但影響力仍然不可小覷。而林家在得到九轉聚星石之後,整體實力更是突飛猛進,隱隱有衝擊雁國第一世家之勢。

這是羅維在潛入出雲城後所得到的情報。

此外,他還得知了雁國一個獨特的風俗,但凡有頭有臉的人家,有上門挑戰之人,不能驅趕出去,不僅要禮遇,還要同意挑戰,否則傳出去,便會被視為懦夫。

這也正是雁國好武彪悍民風的一個具體表現,不過眼下,羅維覺得正好可以利用一下這條風俗。

他下了馬,就把手中的馬韁放了,任由青驄馬撒蹄而去。

羅維拍了拍手,獨自走上了寬大的階梯,向著門樓之內而去。

聽見腳步,幾名仆役聞聲而出,各持刀槍,眼神銳利,打量著他。

羅維一笑:“麻煩告訴你們當家的,有人來砸場子了。”

“殿下!”

有小宦官慌慌張張地進入清涼殿,跪下道:“殿下,不好了。”

“何事?”清平公主合上手中的奏折。

“陛下,今晨吐血了。”小宦官低聲說道。

清平公主目光一冷:“都通知了誰?”

“大總管不敢聲張,隻著人通知了皇後娘娘和殿下您,如今皇後娘娘已經去探陛下了。”小宦官俯首道。

“做得好,此事千萬不能聲張。”清平公主站了起來,繁複的裙裾拖過地麵,向外走去。

所幸今日不是上朝之日,皇帝吐血的消息,被密不透風地隱瞞了起來,除了大總管宦官以及幾名心腹人手之外,其餘見到這一幕的宮人,全數被清平公主以服侍不周為名,下令誅殺。

“殿下,殿下饒命啊,卑職們絕不會說出去的,卑職以全家性命起誓……”

清平公主臉色一沉。

忽地不知從何處射出一枝利箭,將這句沒有結束的哭喊送去了閻羅地獄。

一身黑衣的管錚倚坐在房梁之上,手中擎著亂花弩,是羅維臨走時交給他的。

這枝箭,讓其餘所有宮人都安靜下來,一句話

也不敢多說,唯恐遭到相同的命運。

“殿下,走吧,別讓血光髒了眼睛。”暗衛首領道。

清平公主轉身離去,心下不由有些哂然,髒了眼睛?這雙手早就染上了血汙,再髒了眼睛又有什麽要緊。

消息如果傳出去必然會有躁亂,這是趙氏的江山,她不能任其有一點點的浮動和不安。

來到皇帝寢殿門前,立刻有小宦官進去通報了,片刻出來俯身道:“陛下請您進去。”

清平公主進了殿內,轉過屏風,看見了躺在床榻之上的皇帝,以及自己名義上的母親,臨江王的生母,鎮國大將軍的妹妹,慶國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

皇後臉龐上已經有了些歲月的痕跡,但仍從中能看出年輕時的豔麗容光。她穿著素色衣裳,頭上發飾不多,十分簡樸,所有人都知道她最愛素淨。

當年皇帝初登基時,正值與南雁交戰之中,國庫虧空,軍中十分艱難。也正是當年還十分年輕的皇後,率領宮中所有女眷縫製軍衣,並帶頭除去了珠瑙首飾,華服美裳,並將自己的膳食,從規定的二十四菜色減到四個,令慶國上下都十分觸動,上行下效,都勤儉節約起來,這才慢慢解除了國庫中的危機,令慶國朝政走上了正途。

如今的慶國已經十分安定富庶,但皇後仍是隻穿素色衣裳,生活簡樸,也因此贏得了許多民眾的好感。

清平公主繁複的裙裾,與皇後相比起來,更顯得十分精致,襯托得清平公主整個人剔透無比,容顏靜謐,活像從畫中走出來的九天玄女。

皇帝臉色略微有些白,但精神尚可,表情也十分輕鬆,清平公主略微放了心。

“清平,來來來,朕可是有很久沒見到你了。”皇帝笑嗬嗬地招手道。

自從清平公主得封號後,皇帝就經常喊她的封號,而非她的名字扶風了。自從舊皇城中掘出“盛世清平”的石碑,很是討了一番口彩之後,皇帝更是把這個封號掛在嘴邊。

而皇後聽到這個稱呼,卻是眉頭微不可見地一蹙,隨即便舒展開來,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似的。

清平公主眼裏看得分明,卻不動聲色,走了過去,先對二人行了禮,喚道:“父皇萬安,母後萬安。”

隨後她俯下身子,半蹲在床榻邊,向皇帝道:“兒臣給您請安了,您沒有事吧?可請了禦醫?禦醫怎麽說?”

皇帝看見清平公主眼底深藏的擔憂,不禁微微一笑:這個女兒哪裏都好,就是麵癱了些。

“瞧你這連珠炮似的。”皇帝道,“禦醫剛走,說是胃熱,開幾副方子調理調理便好了,也沒有大礙,你總該放心了罷?”

清平公主鬆了一口氣:“兒臣也是擔心,父皇盡會取笑兒臣。”

“你如今是待嫁了,將來隻會被取笑得更多,還是趁早習慣的好。”皇帝笑吟吟。

清平公主恨道:“父皇!”雙頰轉紅,儼然一副活脫脫的小女兒情態。

皇後在一邊看著父女倆言笑晏晏,臉上一直掛著賢良淑德的標準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