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兩人醒來後收拾了東西,準備往城門方向去看看。

羅維不敢暴露自己會分筋錯骨術之事,隻是用草木灰抹在林少艾臉上,又把自己的外衣脫了給她穿上,好端端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立刻變得灰撲撲的,活像是逃難的村姑。

林少艾直笑:“你要幹嘛?”

羅維噓了一聲,拿來一個草帽扣在她頭上:“從現在起,你是我的家仆。”

朝廷發出的通緝令隻說追緝一對年輕男女,那麽林少艾扮成男人會怎樣?羅維決定冒險一試。他讓林少艾壓低了帽簷,放沉聲音,出去買了一輛還算幹淨簇新的馬車,兩人假扮成進城治病後歸家的普通莊戶,林少艾坐在車轅上充當車夫,駕著馬車往出雲城最大的南城門疾馳而去。

這也是羅維的主意,用的是反其道而行之的路子。他猜想朝廷必定會在人少的小城門處布下更多的防禦,因為沒有逃犯會大搖大擺地從最大的城門進出,大都是從看守較少的小城門想法子混出去,或是幹脆打出去。如果朝廷也能想到這一點,那麽越小的城門反而越危險,倒不如趁著大城門人多眼雜混出去。

林少艾昨晚並沒有睡好,她頭一回和男人一個屋子睡覺,還是自己的心上人,再強韌的神經也無法做到和平時一樣泰然自若。她睜著眼睛盯著火光看了大半夜,直到四更過後才迷迷糊糊地睡著,天不亮就惦記著要出城又起來了。此刻她坐在車轅上趕車,漂亮的眼睛紅腫得像桃子一般,幸而抹上了草木灰,看起來不是很明顯。

羅維在馬車裏也簡單地給自己臉上抹了些草木灰,又偷偷催動了一點分筋錯骨術,但沒有催動完全,因此他的容貌現在看起來是在牧仲的臉上帶上了一點羅維的特征。又因為抹上了草木灰,乍眼一看,倒真是和牧仲大有不同。

羅維從車窗裏看到這段路車水馬龍好不熱鬧,不敢輕易露頭,便湊近了車簾處,隔著車簾悄聲地喚林少艾:“阿九。”

“嗯?”林少艾順口答道。

羅維猶豫了一會兒才說:“你……如果你不想跟著我逃亡,現在回林府去,他們想必也不會怪你。”

他並不願意林少艾是出於無奈,無處可去才跟著自己,如果她但凡流露出一點猶豫,他就立刻把她送回去,讓她回到她原來的生活裏。

林少艾沒有回答,但羅維感到一股寒氣隔著車簾湧了進來籠罩著自己,其中仿佛含著被冤枉之後產生的衝天怒氣。

“我錯了。”羅維連忙道歉。

林少艾半晌才說:“往後這種話別提了……我又不是傻子,隻是順著我本心行事。”

羅維嗯了一聲:“謝謝你。”

林少艾又好氣又好笑:“再謝,我就真的要打你了。”

“就是很想謝謝你啊。”羅維嘀咕著說,“你又漂亮又聰明,還會做飯,放著王妃不做,要與我這個山野莽夫逃難,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了。”

林少艾隔著車簾打了他一下:“快想點正事吧。”

說話間,

馬車漸漸地接近了南城門。

林少艾下意識地壓低了帽簷,全身都緊繃起來,強大的星力帶著周身的空氣都有了波動。

“別緊張。”羅維隔著車簾輕聲說,“你現在是我的家仆,我們隻是進城看完病正要回去。”

林少艾聞言,意識到一個普通家仆星力如此濃厚確實太過可疑,便強迫自己放鬆下來,將氣息隱匿。

羅維在車廂裏坐好。他自然不會傻到以為拉上了車簾,守衛便不會要求檢查車廂。這場戲最重要的演員不是林少艾,而是他自己。能不能瞞過守衛的眼睛,就看他了。

城門前已經排了一長串等待檢查的出城隊伍。巡邏軍隊來回地巡視,一名星力高強的武官拿著牧仲與林少艾的畫像,帶著幾名副官,沿著長隊依次檢查過來,隻有檢查無誤的才準許通行。稍有可疑的,哪怕是長得並不很相像,也會立刻被從隊伍裏叫出來,帶到一邊進行仔細檢查。

“下一個下一個。”武官吆喝著說,“大家都配合些,這都是為了抓住刺殺王爺的亂臣賊子,那等宵小之徒人人誅之而後快!”

“是啊是啊。”一部分民眾附和著說,而另一部分也隻是默不作聲,並未提出反對。

林少艾眼見一對年輕男女因性別和年紀都與自己和牧仲相符,就立刻被幾名巡邏士兵從隊伍裏拉了出去,帶到一邊屋子裏做詳細檢查,不禁心中一陣發冷,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攥住了馬韁。

“阿九。”羅維隔著車簾又說,“沒事的。”

林少艾輕輕嗯了一聲。

巡邏武官很快檢查到了她。

“哪裏來的?”武官例行公事地問道。

林少艾垂下了頭,盡量低沉著聲音說道:“小人是城外崔家的家仆,公子罹患風寒久不得好,駕著馬車進城來看了大夫,眼下正要回去。”

武官看了看她,見是個年輕的仆役,麵貌似乎與那畫像上的牧仲相差甚遠,便也沒有在意,隻問道:“車內是誰?”

“正是公子。”林少艾答。

“掀起車簾來看看。”武官一皺眉頭。

林少艾心中的弦頓時繃緊了,強作鎮定道:“大人,公子的病吹不得風,還請大人通融。”

武官冷笑道:“莫說吹不得風,就算是口棺材,也必要打開了驗證才讓通過的。你既不肯動手,那本官就隻有親自來了。”

說著,一個箭步上前,遠遠地伸手就要用星力擊碎那車簾。

林少艾眼中寒光一閃,手指上已經開始凝聚著濃鬱的紫微星力,仔細看去猶如流淌的水銀。

正在此時,車廂內傳出一個春風般和煦的聲音:“阿大,你休要頂撞了人家官爺,我掀開簾子讓官爺看看便是。”

說著,一隻手慢慢地掀開了車簾。

林少艾一怔,手中星力消散無跡,心下夾雜著兩分哭笑不得,這呆子怎麽張口就給自己隨便起了個名字?

但她同時也是十分緊張,不知這呆子在車廂裏鼓搗了些什麽,竟然光明正

大地掀開了簾子讓人看,若是被認出來就徹底沒戲可唱了。此地巡邏衛隊實在太多,又兼之有多名武官看守,哪怕自己二人有通天之能,也難逃出去。

那掀開簾子的手卻十分的氣定神閑,連抖都沒有抖一下。

一名翩翩公子隨之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他身上隻穿著繡花精細的中衣,抱著一床薄被斜躺在車廂裏,俊朗的臉上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笑容,氣質卻十分的溫和,遠遠看去令人如沐春風。

那公子將手握成拳放在嘴唇之下,咳了幾聲,說:“官爺辛苦了,這裏確實沒有人犯,還望官爺看在在下體弱的份上,通融則個,讓在下早些過去罷。”

四周鴉雀無聲,眾人仿佛都被這俊秀的少年震懾住了,心中紛紛驚詫,這鄉野中來的公子長得竟是十分的好看,若是皮膚不那麽黑就更加完美。

林少艾也怔住了,眼前這公子分明就是牧仲,皮膚微黑,五官的變化也並不是很明顯,然而組合起來,又完全不像牧仲了。也不知這呆子在臉上鼓搗了些什麽,竟然完全就像是另一個人,有幾分熟悉,又有幾分陌生。

羅維心中卻已經是十分緊張,他是冒險用分筋錯骨術變成了介於牧仲與羅維之間的模樣,既怕不能瞞過搜查之人的眼睛,又生怕林少艾認出自己來,還有些怕她起疑心。但眼下已經這樣了,他也就索性豁出去,按捺住緊張的情緒,氣定神閑地微笑。

幸好林少艾隻納悶這呆子究竟對自己的臉做了什麽,一時之間倒沒有想到別的地方。

那巡邏武官從呆愣中回過神來,幹咳一聲說:“有沒有人犯還未可知,你把被子拿起來。”

羅維隨即把蓋在身上的薄被拿了起來,他隻穿著中衣,在這微冷的天氣之下連聲咳嗽,那情態看得周圍一些女子都有些不忍起來。

“唉呀我說官爺,人家分明就沒有私藏人犯,不要為難了啦,看那模樣兒多可憐。”一名中年大嬸責怪道。

“就是啊,風寒本就吹不得風,若是病情加重了可怎麽是好?”一名年輕女子也附和,看向馬車內年輕公子的眼神,有些含羞帶怯。

頓時許多女子都開始嚷嚷起來,內容不外乎就是責備官爺們太不近情理,連個患病的無辜少年也要刁難。

武官滿頭大汗,隻得道:“算了算了,那你們過去吧。”

身邊一名副官拉了拉他的衣襟,輕聲說:“大人,這事可疏忽不得,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都說那林騎都尉美若天仙,這少年也許是她假扮的也未可知。”

一言提醒了武官,他神色再次凝重起來,展開手中畫像看了看,又仔細觀察馬車中少年臉龐,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便說:“帶上你的家仆,與本官到一邊屋子裏去,待本官仔細檢查。”

羅維剛放下一顆心,聞言後腦又立刻冒出了汗,林少艾心中也是大急。這一旦到了屋子裏仔細檢查,他們的身份就必定暴露無遺了。

“怎麽回事?”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