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總管終於逮著機會說話了:“陛下,娘娘,殿下,這神醫雙耳失聰,交流不便,還請陛下準許臣留在這裏,以便用紙筆向他傳達話語。”

三人聞言不禁對視一眼,皇後先蹙起了秀氣的眉頭,撫著肚子向皇帝說:“那看來是臣妾手下的人不得力了,竟然打聽了個聾子神醫來,連自己的耳朵都醫不好又怎麽能醫病?陛下,這是臣妾之過,沒有問清楚,這病還是不瞧也罷。”

“非也,顏兒難道沒聽說過醫人者不能自醫?”皇帝微閉著雙眼說,他好像終於找到了能掉書袋的話題,情緒難得地好,“再好的名醫也難治好自己的病症,這再正常不過了,叫他上來看看罷。”

內務總管聞言,帶著羅維上前幾步。

“也太年輕了。”皇後還是有些不放心,撫著肚子,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羅維。

“罷了,反正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皇帝閉著眼睛說道,立刻引來了屋子裏兩個女人的埋怨,“您胡說什麽!”

“嗬嗬,放心,朕怎麽也得撐著看到朕的兒子才是。”皇帝強打精神瞥了一眼皇後的肚子。

皇後微舒一口氣,說道:“既然如此,臣妾就不打攪大夫診脈了,這就回去將養著。”

清平公主便站了起來:“兒臣扶您回去。”

“好孩子,難得你有這份孝心。”皇後微微歎氣,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自己的親生兒子臨江王。

兩人對皇帝行了禮,隨即告退。

走過羅維身邊,清平公主若有所思地瞥了羅維一眼,一汪深潭似的雙目映著窗外破碎的陽光。

羅維不禁一凜,覺得她的目光好像能穿透一切。

但她又怎麽可能看出自己的易容?羅維這麽一想,心神落定,垂首十分平靜淡定的樣子。

清平公主也確實沒說什麽,她把頭偏了回去,攙扶著皇後走了。

“過來罷。”皇帝對羅維說道。

羅維沒動,連頭都沒抬一下,皇帝不由恍然,對內務總管笑道:“這醫生是聾子果然不方便。秦祥海,你讓他上來,能治便治,不能治快走罷。”

內務總管答應著,在羅維後背上拍了一下。羅維這才像剛反應過來似的站了起來,低頭來到皇帝床邊,開始替他診脈。

皇帝起初閉目養神,但也許是太無聊了,在殿內的內務總管和羅維二人沒有一個能和他聊天解悶的,他便睜開了雙眼漫無邊際地四處打量,目光突然落在羅維臉上。

羅維不動聲色,他對自己的分筋錯骨術很有信心。

皇帝精神一振。“秦祥海,你過來。”他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招呼著內務總管。

內務總管依命向前走了幾步,皇帝指著羅維易容得天衣無縫的臉,問內務總管道:“你說他究竟哪裏像清平侯?”

羅維聞言險些手一抖,但他立刻平靜下來,心下不由萬分疑惑,皇帝怎麽看出來的?

內務總管對著羅維的臉打量了一通,麵露難色,笑道:“陛下可莫要為難臣了,清平侯瀟灑俊逸,哪裏長得這個樣子?陛下可要當心清平公主不依啊。”

皇帝嗬嗬地笑,心情難得地好,說道:“她不依也沒有

辦法,朕就是覺得這醫生有什麽地方長得像那個小子。眼神?”

他捋著下巴上的胡須,仔細打量羅維的眼睛。

羅維被皇帝看得一身冷汗,難道自己千辛萬苦學個分筋錯骨術,要在眼神上栽跟頭?他隻好假裝診脈的樣子,把頭埋得更低,裝作絲毫沒聽見兩人的對話。

皇帝打量了一會,麵露疑惑,說:“怎麽又不像了,罷了罷了。”

羅維鬆了口氣。

內務總管秦祥海趁機湊趣:“不是臣說呀,清平侯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陛下真是好眼光,會挑女婿。”

“嗯。”皇帝點頭,閉上眼睛靠在床頭上,“那家夥生的兒子,自然好……”

羅維一凜,心情大亂,搭在皇帝脈上的雙指差點走歪。

秦祥海卻沒聽清:“陛下您說什麽?”

“哦,朕是說,朕挑的自然好。”皇帝猛地回過神來。

羅維心砰砰地跳,險些有冷汗要滴下來。期望著皇帝再多說些什麽,皇帝卻隻字不提了。

秦祥海笑道:“臣看陛下是太想念乘龍快婿了,才會看錯。”

“是啊,他也該回來和朕的清平完婚了。”皇帝喃喃說道,似乎有未盡之言,卻不往下說了。

羅維滿背冷汗,停了片刻,把手指撤了下來,輕聲說道:“肝氣犯脾,氣滯血澀,請容臣為陛下開藥方,每日看診一次。”

皇帝眼神一凝,說道:“倒是和禦醫說的不一樣。好罷,秦祥海,帶他下去開藥方。”

秦祥海應喏,帶著羅維出去。

羅維悄悄伸手將後背沾滿冷汗的衣服撫平,心中卻又酸了起來。其實病症他是胡說的,皇帝得的是結石,並且已經十分嚴重,以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已經難以根除,隻能慢慢地用飲食調養,或許有可能會逐漸好轉。

但也隻是可能。

更加有可能的情況是,不久之後,天都城就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但在那之前,羅維還是要想辦法拿到天晶龍魄。

澄心匆匆忙忙地走在深更半夜的鍾府小道上。

她和她背後之人約定每周交換一次情報,地點就在鍾府一處隱蔽而不惹人注意的圍牆上,把斷磚輕輕挪開便是。羅維回到天都城的消息,她便是通過這個途徑知曉。

目前她這裏沒有什麽特別值得注意的,但她需要從外界傳來的訊息。隻有這樣,她才能有安全感,不會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戰鬥。

借著月色,她摸到了那處圍牆,裏麵果然有已經疊好的小紙條。她輕輕鬆了口氣,手指微微用力,抽了出來,隨後從懷中拿出自己寫好的簡短訊息,想放進去。

一隻蒼白修長的手驀地從斜刺裏伸了出來,在澄心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的時候,就準確無誤地抓住了她的手。

“嗯?人贓俱獲。”鍾玉輕笑著,俊臉上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

澄心霎時間連血液都凝固了,她要做的事情絕不能讓鍾玉發覺,否則所有人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費了!

她的第一反應是把紙條毀掉,但鍾玉死死地抓著她的手腕,手指搭在了她的命門上,不要說運起星力,就連性命也難保。

澄心深吸一口氣,看著鍾玉。見他暫時沒有要看那紙條的意思,她決定拖延時間,找機會毀掉紙條:“你做什麽?我出來如廁你也要跟著我?”

“嗯,事實證明你並不是如廁啊。”鍾玉氣定神閑地笑。

澄心咬了咬嘴唇:“你怎麽發現的?”

明明鍾玉今晚和她一番**之後,就被她用老法子氣得去書房睡覺了,不會發現她深夜偷偷溜出房間才對!

鍾玉望著天說:“也沒有什麽,不過是睡不著出來閑逛而已,恰好碰見了你。”

澄心咬牙,她根本不信這套說辭,隻是完全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裏露出了破綻。

鍾玉臉上笑容更深了。他苦於被澄心抓住了把柄,被她百般諷刺不能發作,早就憋著一團火在心裏,如今終於有翻身的機會,簡直是天賜良機。

“別用這種哄小孩的伎倆和我拖延時間了,我覺得你很害怕我看這紙條,那我不如看上一看?”鍾玉慢吞吞地說,陰鶩的雙目在月色下閃著懾人的寒光。

澄心霎時間臉色發白,眼前俊朗的少年仿佛地獄修羅般可怕。她想脫口而出“別看”,卻又清楚這是完全沒用的,一時間冷汗涔涔,方寸大亂。

隻在這一刻,兩人的地位完全顛倒了過來。原本是澄心拿著鍾玉的把柄,隨意掌控他,現在卻完全相反,她被鍾玉抓住了把柄!

鍾玉輕笑,緊緊抓住她纖細的手腕,看似非常親昵地湊了過來,就像兩人不久之前在**所做的那樣,身軀糾纏著貼在一起,輕輕摩挲。

然而澄心卻繃緊了身體,她能敏銳地感覺到鍾玉動作裏滿含的惡意,他根本就是非常厭惡自己!

澄心怎麽也想不明白,在**熱情似火的人,怎麽會轉臉就用這樣的惡意看著自己。她畢竟是個女人,無法理解男人的性與愛可以完全割裂開。

她有些悲哀地發現,自己完全鬥不過他。因為他可以用這般的惡意對待自己,而自己,卻完全無法做到。

畢竟是丈夫,畢竟是枕邊人,哪怕一切都隻是計劃好的!這一刻澄心萬分痛恨自己生為女子。如果她是男人,是不是就可以和他一樣瀟灑無情!

鍾玉沒有放開澄心的手,而是把她兩隻手腕並在一起,用一隻手抓住,舉到自己眼前。

隨後,另一隻手輕而易舉地撚住了澄心手裏的紙條,展開。在月光下,借著她的手,開始閱讀紙條中的內容。

澄心臉色白得像紙,劇烈地顫抖起來,拚命掙紮,然而被鍾玉扼住脈門,星力絲毫施展不開。比力氣,更是差的太遠。

鍾玉很快看完了紙條。

令澄心萬分詫異的是,他臉上露出的神情和她想象中很不一樣。

她原以為他會驚詫,恍然,焦急,痛恨,會馬上揪著她,拿著紙條去找鍾將軍,然後把她送到官府。沒想到,他臉上竟然流露出“沒勁”的表情,把紙條一扔,鬆開了手,漫不經心地理著衣服。

澄心終於重獲自由,立刻將紙條拾起,捏為齏粉,才鬆了一口氣。

“嘖,我還以為是什麽呢,沒意思。”鍾玉皺眉。

澄心一臉吃驚地瞪著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