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怪君洛手段太多,他以自己活了一千多年的人生經驗來對付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隻能說太無恥。”羅維低聲笑著說,拍拍襄音的肩膀。

這句話起了效果,襄音輕輕舒了一口氣,眼神變得緩和起來:“也許是當時的我太天真,但的確覺得他像救世主一般,救了我的命,所以隻要他高興,我可以做任何事來報答他。所以,他讓我帶上麵具的時候,我沒拒絕。”

羅維問:“他怎麽說的?”

襄音道:“說龍炎神殿需要聖女,他不想讓別人擔當這個重任,他信不過,所以讓我去補這個空缺。但聖女不能讓旁人看到真實麵目,否則,‘氣’就會被看得流走了,不是吉兆。”

羅維聽得目瞪口呆:“這樣你也信?”

襄音清澈的綠色雙眼彎了起來,如同一灣灩湖:“我當然不信。”

羅維覺得自己的思維有些跟不上節奏了:“你不信還帶?”

襄音笑得眼睛都彎成月牙形狀了:“我雖然天真,雖然失憶,但也不是傻瓜呀。他是胡亂找個破借口,騙我帶上麵具,我當然知道。”

羅維無奈道:“那你為什麽還聽他的?”

“我會錯意了。”襄音輕輕歎了一口氣,話語裏帶著些許溫柔之意,“我以為,他騙我帶上這個麵具,是占有欲作祟,怕別的男人看到我的模樣,他會不舒服。所以,我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並且裝出一副信了他那荒誕說辭的樣子,不想讓他有一點點的難堪。”

“你……”羅維突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當然,現在我知道完全是我想多了。”襄音明亮的綠眼睛又彎成月牙狀,“當時我多傻啊……以為他神通廣大,就算是帶上了這種麵具,以後也總是能取下來的。後來我才明白,他是根本沒打算取下來。”

“阿音。”羅維突如其來地說道。

“啊?”襄音一副被驚嚇了的樣子,羅維是從不這麽叫她的,這個稱呼從來都是君洛專用。

羅維狠狠一掌拍在她的後腦勺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這麽喊幾聲又能怎麽樣,值得你如此?你要笨死嗎?”

襄音縮縮脖子,輕聲嘀咕:“我知道我傻啊……”

“以後不許這樣了!”羅維氣憤地嚷道。

“我知道啦。”襄音小聲說道。

羅維餘怒未消:“我得看著你,不讓你再犯糊塗。”

“所以我說,每個人在麵對別人的問題時,都會很聰明啊……”襄音繼續小聲嘀咕。

羅維瞪著她:“我不管什麽亂七八糟的道理,我隻知道,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樣,你這麽傻,我很不高興。”

“我知道了嘛。”襄音的聲音更小了,腦袋垂得低低的,像是從家裏跑出來又被抓回去的小動物。

羅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唉,氣死我了。”

襄音眨著明亮的綠色眼睛,悻悻地看羅維。見羅維真不說話了,她低下腦袋,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點霧霾,又想起了君洛給她戴上這張鐵麵具的情形。

如今回憶起來,她隻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愚蠢了,如果君洛真是像他平時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在乎自己,又怎麽會忍心做出如此殘忍的事?但自己當時完全進入了誤區,隻盲目地相信了他平時溫柔的說辭,相信了他說的“沒關係,不管你是什麽樣子,我都不會離開你一步”,相信了他說的“聽話,不疼”,卻惟獨忽略了他那雙毫不猶豫把麵具往自己臉上扣的手!

心中一陣刀絞般的疼痛,仿佛有人伸出手狠狠地在她的心髒上攥了一把,攥得她透不過氣來,心中滿溢的全是後悔、傷心與恨意。襄音把頭垂得更低,明亮的綠眼睛蒙上了更深的霧霾,其中甚至隱隱還帶著一絲紅色。

“抬頭,我看看。”羅維突然說道。

襄音被羅維的聲音驚醒過來,抬起頭,眼中的血色已經消退:“什麽?”

“別動,我看看你的臉。”羅維伸手去夠她的下巴。

襄音下意識地把頭一偏,避開了羅維的手:“別看,很難看。”

“你總是覺得很難看,就永遠沒有好看的一天。”羅維認真地說,“說實話,你現在很漂亮,隻是你自己沒察覺而已。”

“是麽?”襄音不由得伸出手摸向臉頰位置,指尖接觸到冰冷的金屬質感,“即使是這樣?”

“是。”羅維點頭肯定,“尤其是你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很好看。”

“嗯。”襄音聞言便又笑了,眼睛重新彎成月牙狀,簡單而美好,“帶上麵具後,我就沒照過鏡子了,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麽樣子。”

羅維變戲法似的掏出一麵鏡子給她,襄音拿在手裏,不由得愣了:“你還真是個百寶袋,怎麽連這個都有?女孩兒才會把鏡子帶在身邊的啊。”

“呃,我不是娘娘腔,隻是想看看我的頭發什麽時候能變回去。”羅維實話實說。

“唔,其實你這樣很好啊。”襄音心不在焉地誇道,捧著鏡子仔細地看自己,甚至還伸出手指戳戳自己的眼角,又戳戳下巴,“反正你們幾個人沒有一個正常的,你在其中也不顯眼。”

“你這算是安慰嗎?”羅維沒好氣道:“即使是這樣,我還是想要黑色的頭發。”

襄音總算把眼神從鏡子上移開,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安慰你啦,其實你的銀發比黑頭發好看。”

“我是男人,好不好看沒什麽用。”羅維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說,“我就是習慣黑頭發了,總覺得這樣古怪。”

“老頑固。”襄音盯著鏡子笑著說。

“那也要黑頭發。”羅維嘀咕說,“喂,你這一照起鏡子來就沒完沒了的,難道真的好幾年沒照鏡子啊?”

“當然是真的。”襄音把目光從鏡子上移開,舒了一口氣笑道,“還好,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

“你想象中是什麽樣子?”羅維問道。

“反正就是很嚇人啦。”襄音說道。

“一點也不嚇人。”羅維搖搖頭,“你們女人都是這麽傻乎乎的,為什麽對自己的容貌那麽偏執?以前我認識一

個人,以為自己臉上有一條很難看的疤,就把家裏的鏡子全砸了,還一直帶著麵紗。”

“結果呢?”襄音眨著眼睛問道。

羅維翻了個白眼:“那個疤都多少年了!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襄音笑得彎腰:“誰啊?我認識不認識?”

羅維心說你不一定認識,但你大哥是百分之百認識的,但最終還是沒說,攤了攤手:“應該不認識吧。我從前在俾史裏看見過一段故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什麽?”襄音問道。

羅維道:“很久之前有一個朝代,年份已經不可考,隻知道有一名王爺,封號蘭陵,世人皆呼之為蘭陵王。蘭陵王驍勇善戰,但相貌俊美,宛如女子,上戰場時每每入敵陣,總會由於相貌而被敵方嘲笑,因此自己做了一個猙獰的麵具,上陣殺敵時皆帶此麵具,敵人皆望風喪膽,蘭陵王也因此而聲名大噪,成為一代名將。”

襄音聽了,沉默了幾秒,眨了眨眼睛:“如果你在一年前和我說這個故事,我恐怕會以為你要問我借麵具呢。”

羅維險些栽倒:“我長得沒有那麽誇張吧?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的麵具一點也不難看,總是讓我想起這個故事,覺得你很瀟灑,像女中豪傑。”

襄音明亮的綠眼睛又彎了起來:“你就別費盡心思安慰我啦,聽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羅維泄氣地說:“那究竟有沒有效果?”

“有啊。”襄音笑嘻嘻的,“我覺得好多了,唔,作為回報,我就勉強把你的鏡子收下吧。這麽瀟灑、這麽女中豪傑的我,願意把你的鏡子帶在身邊,你應該覺得很榮幸才是。”

羅維幹笑:“你喜歡就好,我可以再送你百八十麵的。”

“不要。”襄音翻了個白眼說。

她正要把鏡子放入納戒,突然頓住了,自言自語道:“會被什麽東西劃到的吧?”於是便轉而小心地把鏡子收入隨身帶的小包中,這個小動作讓羅維覺得分外溫暖。

“對了。”羅維想起自己剛才要做的事,“讓我看看你的麵具。”

“怎麽了?”襄音抬頭。

襄音身量不高,站在羅維跟前顯得格外地小,即使抬著頭,羅維也看不清楚她的麵具。他也不避諱,伸手去抬襄音下巴,想看得更清楚些。

襄音睜著綠眼睛,瞪著他看,羅維手指觸到她下頜上溫潤皮膚,覺得觸感很好,但生不出絲毫雜念來,就像對待家人一般。襄音好像也明白這一點,眼裏沒有一點驚慌之色,隻是好奇地看著他。

羅維借著月光,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麵具的材質,卻還是看不太清楚,也許是光線太昏暗的原因,隻能看出麵具的材質比普通的鐵顏色淺一些,其中仿佛含著星星點點的銀色小顆粒。君洛為什麽要給襄音帶上一個這樣的麵具?他自己說的那個原因肯定是扯淡,那麽真正目的是什麽呢?

“他有沒有告訴你這麵具是什麽材質?”羅維問道。

“什麽什麽玄鐵的吧。”襄音眨著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