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院長帶回他的地方,也就是當時君洛要求司言司樂結陣的地方。這樣,就算君洛他們已經走了,至少也能找到一些殘留的痕跡吧。

路院長點頭,用一隻手攜住羅維。他手裏沒有拿任何兵器,一陣悠遠綿長的星力把周圍空氣激得席卷起來,在兩人周圍形成一個無形的漩渦,衣服被勁風鼓吹得獵獵作響。

羅維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想看清楚一個明明已經是油盡燈枯的人,是如何帶著自己殺出重重守衛的皇宮的。這樣,也許就能知道為什麽君洛敗在他手下了。

然而,他卻什麽也沒看清楚,因為路院長太快了。

這位昔日的天下第一劍,由於已經銷聲匿跡多年,羅維沒有聽說過太多關於他的傳說,隻知道他一旦是有劍在手,那麽不管是高山還是海洋,沒有任何能阻擋他的東西。但現在,羅維隻想說,他哪怕是無劍在手,也沒有太多東西能夠阻擋他。

兩人如同一陣虛影般,迅速從側門出了皇城,竟然有一輛馬車早就等在那裏。車夫以鬥笠遮麵,路院長把羅維一把擄上車,說了句“走”,馬車就以極快的速度奔馳起來。

羅維看得目瞪口呆:“竟然是馬車……不覺得和您的高手風範之間有些許的違和感嗎?”

他的性格就是這樣,不管是情況多緊急,隻要和對方混熟了,吐槽模式便會自動打開,想收也收不住。

“什麽高手風範,顧不得了。”路院長笑道,“難道真要我一把老骨頭背你去那裏?我還真不行。”

“您不擔心回來之後會被治罪麽?”羅維問道。

路院長靠在馬車座上:“就算是你被人劫走了,又有誰會懷疑我這個早已經成廢人的人?”

羅維不由目瞪口呆,原來路院長竟也有如此無賴的時候。他不由小聲嘀咕:“可是陛下知道啊。”

“陛下知道也沒什麽關係。”路院長揮揮手道,“我是她的老師,她要尊師,不會隨便處置我。”

羅維無力,隻說了個“好……”字。

路院長道:“那麽就此別過了,車夫會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必須回去了,出來太久的話,惹摘星生疑。”

“不怕陛下,卻怕摘星,這是什麽道理?”羅維又嘀咕。

路院長露出非常為難的笑容:“你就別拆穿我了,要知道摘星發起火來很可怕的。她要是知道我做這種冒險的事,會板著臉好幾個月不和我說話。”

羅維想象了一下摘星板著臉幾個月不說話的樣子,不由汗顏。

“在那之前,我能最後問一個問題麽?”羅維道。

於是路院長又頓住了動作:“說。”

“我認識一個妖界的小女孩……”羅維吞吞吐吐地說。

他說出了司蔻曾說的那句話:“人生一場虛空大夢,韶華白首,不過轉瞬。惟有天道恒在,往複循環,不曾更改。”並說司蔻告訴自己,說這話的人早就已經死了。而之後卻又從路院長口中聽到了這

句話,故此覺得奇怪。

路院長聽罷,淡淡笑道:“你覺得奇怪也情有可原,不過最初說這句話的當然不是我,而是我的老師。他現在的確是早已經去世了。”

“那……”羅維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路院長道:“我想我知道你說的那個小女孩是誰。”

“是嗎……”羅維低聲說道。

路院長露出一個回憶式的表情:“當時我年紀還小,有些記不清了,隻記得老師有一天上山去打野味,帶回來一隻受傷的小兔子,天天喂它,閑來就和它說話。後來有一天,老師帶著我出門了,中途想起忘了拿他的劍穗,吩咐我回屋去拿。我跑回去了,就看見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在屋裏玩,看見我,嚇了一大跳,我也嚇住了。”

羅維不由汗顏,難道司蔻……是隻兔子?

路院長續道:“然後她就對我用了一個法術,類似於許多年後衛蘅對我用的那個,讓我失憶了。不過,也許是我天生比較能抵抗妖術,沒過多久就想起來了。但我對誰都沒說,包括對老師,也沒說。”

說著,露出一個與他本人十分不相稱的狡黠表情:“老師把那隻兔子養到傷好,就帶到山上放走了,從此之後再也沒見過,他直到去世的時候,也還以為那隻是兔子而已。”

羅維哭笑不得:“那麽,司蔻怎麽就記住了?還露出那麽惆悵的表情。”

“原來她叫司蔻啊。”路院長道,“老師為人非常溫和,長相也出眾,但卻終身未婚。我不知道他心裏裝著什麽事,他從我記事開始就是那個樣子了,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有時會說一些讓人費解的話,譬如剛才你說的那句,我直到很多年後才真正理解其中的含義。”

“人生一場虛空大夢,韶華白首,不過轉瞬。惟有天道恒在,往複循環,不曾更改。”羅維緩緩重複。

“所以說。”路院長笑得很是溫和,“如果司蔻還記著的話,讓她別太執著,能忘就忘掉吧。老師並未要求她報恩,甚至也從不知道她有自己的感情和思想,對老師而言,那隻是一次隨手的行善,沒有留下多深刻的印象。所以,她不必讓自己負擔太重。”

“我知道了。”羅維輕聲說道。隻不過,自從司蔻果斷地扔下君洛的傳送石之後,再也沒有見過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我走了。”路院長道。

兩人便就此別過,路院長離馬車而去。

羅維一直看著他清瘦的背影,久久不語。這一次分別,也不知道何時才能重新見麵?

不論如何,答應了會把自己的發現告訴路院長,就絕不能食言。在他有生之年,一定要重新回到這裏。

隻不過,現在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擺在羅維麵前,究竟怎麽去妖界?

他要求去司言司樂結陣的那個地方,隻不過是碰碰運氣。如果不行,那麽現下他還真是一籌莫展了,沒有君洛引路,他永遠也沒法知道妖界該怎麽去。

發愁

之間,馬車已經急速往東又走了很長一段路程。

羅維見天漸漸要黑了,馬車夫一點也沒有停下的意思,心中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於是便探身向前,喊了一句:“師傅?停下歇歇吧,別累著。”

車夫低著腦袋,也不說話。羅維覺得奇怪,想了一想,覺得也許是人家耳朵不好使,便伸手從背後拍了拍車夫肩膀,又說了一遍。

車夫突然回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你是個老好人,你還真是呀,人家累不累和你有什麽關係!”

羅維唬了一跳,定睛看去,這車夫竟然是司蔻!

隻見她穿著不倫不類的粗布衣衫,好像還在雙肩處塞了木板,把肩膀撐得很寬,所以乍看之下,才沒有發現她其實是個小女孩。

羅維不由苦笑,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和路院長聯合起來開我玩笑?”

“哪有。”司蔻皺皺鼻子,“他倒是真給你找了個車夫,不過呢,當你們在皇宮裏聊天的時候,我就把車夫換下來啦。”

羅維道:“那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司蔻一張臉上滿是理直氣壯。

“我可不是為了你才問的。”羅維不由嘀咕。

司蔻頓時笑得像一朵花似的:“維哥哥,你害羞啦!嘿嘿,其實人家原本就知道你是個很溫柔的人啦,不過今天更加確定了哦!”

羅維看著她:“我是什麽樣的人倒是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你把人家的話聽進去就好。”

“我聽進去啦。”司蔻嘀咕,“不過呢,當年那個小破孩現在居然也都一把年紀了,時間真是過得飛快啊。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恐怕都要長出一把白胡子了吧。”

“所以,這樣不是挺好嗎?你也不必看到那個人長白胡子的模樣。”羅維不忘往上澆冷水。

“是啊。”司蔻歎了口氣,眼神霎時間有些放空,“不過,還真是有點想看啊……”

下一秒,她立刻又精神起來:“哎呀,什麽嘛,人家都不放在心上,還隻當我是一隻兔子……我也沒必要這麽糾結啊!”

羅維忍不住提醒:“可是,你也沒告訴他啊,人家當然隻當你是一隻兔子了。”

“要你多嘴!”司蔻氣呼呼的。

羅維隻得閉嘴不說話,司蔻生了一會兒悶氣,狠狠一鞭子抽在馬肚子上,馬吃痛又跑了起來,越跑越快,帶得整個馬車左搖右晃,險些翻掉。

羅維叫苦不迭:“小姐,冷靜一點啊!”

司蔻嚷道:“怎麽,你不想回妖界了?”

羅維一怔:“啊?”

“你不是想回妖界麽,我帶你去啊!”司蔻繼續在馬蹄噠噠聲中嚷道。

羅維聞言不由大喜:“是啊是啊……不過你怎麽帶我去?”

“到時候你就知道啦。”司蔻精致的小臉龐在夕陽下映著金色的光澤,“不過呢,嘿嘿嘿嘿,一想到君洛那個大傻蛋在人界吃了癟,就覺得好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