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哪,又是那個笨蛋。”

“嘿嘿,笑死人了,這麽大個人了,還不會凝聚力量,也不知道他還在這裏幹什麽。”

“噓,別讓他聽見了。”活潑的少女邊說邊笑,“你們還不知道吧,他是三年前從內院被踢出來的!就算是內院的那些大神,也救不了他呀。”

“真的假的?他是靠什麽混到內院的?”

“靠那白癡一樣的表情嗎……哈哈哈哈哈哈……還是靠那些爛木頭?”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幾個人同時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笑聲尖銳得似乎要穿透黑暗的天空。

不遠處,銀發少年默默地抬頭看了一下這邊,淺得幾乎要透明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淡漠的情緒,然後繼續低頭,用手裏的一把鈍得生鏽的小刀,繼續用力地刮著木屑。

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幾個人口中所嘲笑的對象,也知道遠遠不止是這幾個人在明裏暗裏嘲笑著自己。不過,他們說的都是事實,也就沒所謂了吧,反正自己終究有一天會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銀發少年抬頭望了一下天空。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天生就對所有事情都無所謂,而是,胸腔裏像是有一顆軟木塞,把很多東西堵住了。至於堵住的到底是什麽,他也不清楚。

他又繼續開始用小刀刮著手裏的木頭。其實這不是爛木頭,隻有他自己知道,這是一把劍,隻不過他手太拙了,削不出劍的形狀,不知道費了多少木頭。

三年來,一把做工精致的木劍,是他記憶中唯一留存的東西。而不管他如何用力回憶,以往的經曆都是一片虛無,想不起一鱗半爪。他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那把木劍上,努力想還原它的樣子,也許等有一天,他終於做出了一把一模一樣的木劍,以往的記憶就會回來了吧。

雖然這一想法毫無根據可言,但他還是把“還原那把劍”當成了生活中的頭等大事,仿佛執念一般,其他的都可以不管,隻要還原那把劍。但偏偏事與願違,也不知是小刀太鈍,還是他實在手笨,最好的一次,也隻是削出了個劍的形狀,但隨後就一不小心把劍刃割斷了,隻好重新再來。

一把木劍能做什麽用途呢?他不知道,不過他說服自己暫時不用去思考。

一點一點的木屑紛揚而下,他覺得這次有可能要成功了。再慢一點,仔細一點,別一不小心削歪了,啊。

削歪了。小刀的刀鋒深深斜嵌入木頭裏,那一部分原本是打算用來做劍柄的。算了,既然又失敗了,也隻好重新再來。

“你啊,放棄那些木頭吧。”

柔和的少女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他抬頭,看見一襲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色鬥篷,和一雙沉靜的茶色眼睛。

他下意識地皺起眉頭,眼中閃過苦苦思索的神情。他並不抗拒思索,也許他以前本就是一個善於思索的人。但少女臉上露出不讚同的表情,搖了搖頭。

“我要是你,我就放棄這些無謂的努力。”她一邊說一邊在他旁

邊坐了下來。

“那你能給我什麽線索嗎?”他問道。

“抱歉,我不能。”少女說道。

他點了點頭,沒有對她這句直截了當的拒絕表露出什麽不滿。畢竟,這三年來他問過無數次了,而她的答案也總是這一句。

“那……那不是聖堂的司樂大人麽?”遠處那幾個方才還在說著嘲笑話語的人,其中一人突然露出驚恐神色。

“嘁,那我還是司家掌門呢!聖堂的大人們怎麽有閑工夫來這裏,還跟那個白癡說話!”另一人明顯認為他是在說笑。

幾個人聽了這玩笑話,都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表情卻都在臉上僵住了。

而周圍的其他人,也都像被集體噤聲了一般,眼神齊刷刷地投向坐在銀發少年身邊的少女。

少女剛剛撩了一下垂在鬢邊的頭發,露出整張臉頰,竟然真是傳說中那位殿堂級的司樂大人。

她竟然會出現在這裏,這個對於司家聖堂裏的人來說,充斥著螻蟻的地方……這個地方雖然名為司家外院,但實際上與司家核心的聯係已經淡薄到近乎為零。這裏的每個人,聖堂裏的人都不屑看一眼,更別說坐下來說上一句話。

而現在,在眾目睽睽之下,司樂大人已經和那個白癡說了好幾句話了。

羅維不習慣這種鴉雀無聲的情形。他問司樂:“你今天怎麽上這兒來了?”

“路過,就突然想來看看。”司樂說道。

羅維無奈:“下次還是像以前那樣,另外找個地方見麵吧。”

“他們怎麽都是這樣的表情?”司樂問道。

“他們覺得我是笨蛋。”羅維答。

“你隻是不說話而已。”

羅維露出為難的笑容:“你還真是會安慰人啊,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吧。”

司樂道:“你遲早會找到你該走的路。”

羅維道:“但現在已經沒什麽時間了,十天之後大會就如期舉行,如果不能通過內院的選拔,我又要在這裏多待三年了。”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心中都清楚別說通過選拔,無法凝聚力量的他,恐怕連參加選拔的資格也沒有。

難道這輩子注定隻能認命?羅維歎了口氣,低下頭繼續無意識地削著木頭。

感受到身邊人驟然陰沉下去的情緒,司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羅維抬頭瞅了她一眼,遂露出一個笑容道:“不要那副表情,你能時常關照我,我已經覺得很好了,不要一副抱歉的樣子。”

他說的是真心話。三年來,偶爾出現的司樂是他生活中唯一的支柱,如果沒有她略顯笨拙的話語安慰,也許他不能如此平靜坦然地麵對有缺陷的自己。

不能凝聚力量,在擠高踩低的妖界,這是致命的。多虧司樂明裏暗裏的插手,他才沒有被踢到更底層的地方,但一直依靠別人的幫助而活,終究不是大丈夫所為。

“那麽,我先走了。”司樂道

羅維點了點頭,看著一襲黑鬥篷的背影遠去。

四周的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地看著這邊,他心中不由已經想到明天流言會如何傳遍整個外院,想想就頭疼起來,轉身穿過整個寬闊的廣場,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他的住處是外院的弟子居,一個隻有一榻大的小房間,牆上有通風口,看起來與牢房並沒有太大區別。這是外院的人們最普遍也最低等的住處,由於人口基數實在太大,有這麽一間小屋可供棲身已經實屬萬幸。

他在榻上盤腿而坐,閉上雙眼,開始第無數次的嚐試凝聚力量。

……不行。半小時後,他滿頭大汗地睜開眼睛,淺的幾乎要透明的眼睛裏,全是失望。還是和從前一樣,沒有半點奇跡即將發生的征兆,胸口像被一個軟木塞嚴嚴實實堵住。

三年以來,沒有一天不是這樣。他緊緊攥住了拳頭,手背上有青筋爆起來,片刻又鬆開了手,無力而自嘲地笑一聲。

“噢,你在這裏啊,真是找得我好辛苦。”

聲音突如其來地從背後傳來,離得十分之近,他後背頓時密密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因為他明明記得,自己進屋的時候把門鎖上了。

他慢慢轉過身,一個黑氣森森的人站在背後,寬袍大袖,負著手,一張臉明明沒遮沒擋的,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模樣。

他足足愣了一分鍾左右,才開口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黑衣人立刻激動起來,揮著胳膊,從衣袖裏逸出黑氣,“我是誰?你居然問我是誰?”

“呃……”羅維被驚嚇了,“我不該問麽?”

“好吧,好吧。”黑衣人拍拍胸口,“可以理解,畢竟三界之大無奇不有,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也無可厚非,讓我來看看你怎麽了……”

羅維僵硬地站在那裏,接受一道異樣目光上下的打量。

“噢,原來是這樣……”黑衣人臉上露出了然,“因果相續,一切都是你命中應有的,如此我也就插不了手了……”

“你在說什麽?”羅維問道,“你是誰?”

黑衣人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你好,初次見麵,在下謝宛。”

羅維用不信任的眼神看著他身邊縈繞的黑氣:“我怎麽覺得你不太正常?”

謝宛一滯:“呃……可以這麽說,反正,三界之大,無奇不有嘛。”

羅維想到一年前那個前來巡視外院的什麽洛大人,倒是和眼前這人挺相像,隻不過是兩個極端,那位大人是從頭到腳金光閃閃,讓人睜不開眼睛。這麽一想,也就沒什麽懷疑了,遂問道:“你在我房間裏做什麽?”

“噢,我本來是想來看看你在做什麽……”謝宛說道。

羅維立刻敏銳地抓住了這句話裏的疑點:“看看我在做什麽?你認識我麽?”

“顯然不認識。”謝宛幹咳一聲說道,“我是說,你別管那麽多了,眼下我能幫你,你要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