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著,眼中看見衛蘅將雙手懸在扶風胸前,似乎正在把什麽東西引出來,又把什麽東西源源不斷地輸送進去。引出來的是一條細細的綠色煙霧,輸送進去的卻是一團一團的紫色霧氣,遠遠看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隻見扶風臉色微微發白,衛蘅卻帶著微微的笑意,漫不經心的樣子。

羅維心中悚然一驚,她殺死扶風是不可能,但該不會趁機做什麽手腳吧!他原本已經找了個地方坐下,一想到這裏,立刻“呼”地站了起來。

“小獅子,你忘了我昨晚和你說的麽?”衛蘅眼神一閃,說道,“我……她永遠不會害你的。”

羅維猶豫一瞬,衛蘅雙手突然向著扶風胸口猛拍過去。雖然她沒有實體,但靈體凝聚起來的星力,還是把扶風拍得吐出一口血,一聲不吭倒在**。

羅維腦袋頓時炸了:“你……”

他越過衛蘅一個箭步竄上去,抱起扶風:“怎麽了?醒醒!”

卻沒注意衛蘅美麗無雙的臉,變得更加透明了。

“我先走啦,小獅子。”

清亮的笑語還留在屋內,她人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羅維匆匆轉頭望了一眼,見沒人,以為她已經出去了,沒有在意。翻了翻扶風的眼瞼,又搭了搭她的脈象,似乎沒有什麽一樣,隻是人依舊深深昏迷著。

過了好幾個時辰,扶風突然動了,猛地又吐一口血,吐在羅維本就沾滿泥汙的衣服上。她臉色蒼白,掀開雙眸,眨了幾下。

“醒了?哪裏不舒服?”羅維問道。

扶風似乎還沒清醒,雙眼又眨了幾下,目光才清明起來,突然大驚失色:“第五星域呢?”

“發燒了麽?第五星域在你身上。”羅維伸手試她額頭的溫度。

扶風呆呆的,整個人陷入了一種不可思議的狀態:“不……它不見了。”

羅維手一頓:“你說什麽?”

“它不見了。”

羅維驀地站起來,拔腿就要追。

“回來,別去了。”扶風突然若有所思道。

羅維焦急道:“怎麽不去?你不知道,我娘和我不是一條心,她把第五星域拿走了,肯定躲在什麽地方偷著打開它。我必須去,也許遲一秒人間界就完了。”

扶風伸手拉住他,死命的拖住:“別去!你找不到她的。”

羅維皺起眉頭,問道:“你說什麽呢?”

他是實在不明白。

扶風道:“第五星域是輕易拿不走的。當日我就聽劍心老師說過,第五星域隻能有一個宿主,如果有人要強行從我體內移走第五星域,它會發動認主血咒,在新的宿主體內自動毀滅,同時徹底封死結界,讓大門永遠關閉。”

“那新的宿主……”羅維目光遊移地問道。

“必死無疑。”

“那,我也得找到她。她是靈體,難道還能再死一次?”羅維喃喃道,“我得找到她,狠狠罵她一頓。瞧,被反噬了,這就是她自作聰明的下場。”

“你一向最聰明,怎麽糊塗了?”扶風搖頭道,“衛夫人最拿手的是什麽?”

“預知。”

“你覺得,她會不知道麽?”扶風望著他。

羅維慌亂地在屋子裏亂轉:“那我也得找到她啊。”

“你找不到她了。”扶風歎息道。

羅維隻看見兩行清澄的淚水,從她寒冷的鳳目裏不斷地流下來,越來越洶湧,一滴滴落在她身下的床單上,把她一張臉浸得透濕。他不禁說道:“還不一定呢,你哭什麽?女孩家就是愛哭。”

扶風默默地看著他,下頜還掛著淚水。羅維被她看得不自在,突然覺得臉上涼涼的,便伸手抹了一把臉。

滿手淚水。

“我先走啦,小獅子。”

清亮的話語聲猶在耳邊。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衛蘅一直是懸在他頭頂的一柄利劍,提醒他不斷向前追尋。而現在,她卻以這樣詭譎的方式,抹去了自己存在的所有痕跡。

最令他痛心的,是自己竟然從頭到尾

沒相信過她。就算她一遍一遍地說,不會害你的,他卻仍然不信。一直到她徹底消失,他也沒有多看一眼。

而她還魂後所做的一切,都隻不過是為了讓他不被反噬而已。

如果可以的話,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這麽做……

但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就這樣結束了麽?”

走出禦書房,外麵空無一人,所有人都早被扶風遣得遠遠的。羅維仰頭往向天空,喟歎道。

“對我而言,已經告一段落了。”扶風說道。

她眼圈仍然微微發紅,但神情恬然,真是卸下了心中一塊大石頭的樣子。

她又說:“我想追封衛夫人。”

羅維說:“她不會在意這些的。”

扶風說:“我知道,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你唯一能做的,趙扶風。”羅維聲音微啞,“就是照我說的,好好活下去。六十年後老子還要來看你,如果到時候你沒在,老子削了你。”

“我隻怕失約的是你。”

“呸,太小看你哥哥我!”

羅維一邊走,一邊想著見到君洛和司音之後,該如何解釋此事。

在扶風的禦書房裏昏天黑地的痛哭一場之後,他已經平靜下來。逝者已逝,追悔也沒有用了,衛蘅想讓自己活下去,那就好好活給她看。等到壽終正寢之後,再去好好地向她道歉就是。

傳音珠裏突然傳來了司音斷斷續續的聲音:“來……來匯合點。”

所謂匯合點,就是回妖界的星陣所在之處。羅維聽司音聲音不對,問道:“發生什麽事了?我沒有傳送石。”

“你先來……”

傳音珠裏聲音斷了。

羅維左思右想不放心,該不會是君洛這個人渣對她用強了吧。他若無其事走進路上小樹林,趁沒有人注意,突然化出原身,四爪猛地一抓地麵,開始急速奔跑。

還好匯合點離天都城還不算遠,羅維跑了一天有餘,總算到了地方。隻是,如果君洛真幹了什麽禽獸不如的事,那他現在到也已經晚了,但總歸是先看看情況再說。

這一看之下,他大吃一驚。司音低著腦袋坐在那裏,膝蓋上枕著一頭金發的君洛。那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慘白慘白,活氣全無。

羅維腦子裏嗡的一聲。這邊還在想怎麽向他說明,那邊他卻死了?

他從司音手裏奪過君洛:“我看看。”

鼻息全無,心跳全無,身體迅速地僵冷下去,死亡的征兆,任憑誰也擋不住。

羅維深吸一口氣問道:“怎麽回事?”

司音輕輕地說:“他就倒黴,總是和路院長一脈不對付。上一次,在路院長手裏被打得半死;這一次,你猜是誰?”

羅維聽她說話聲音平靜得嚇人,忍不住又看了她幾眼,她綠色的眼眸平靜無波,不像冷漠,倒像是風雨過後的寂靜。

“誰?”羅維問道。

“摘星師姐。”司音木木地回答說。

羅維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司音抬頭看他:“他就是倒黴,人間界幾乎所有數得上名姓的高手都在那次大結陣中身死了,隻有穆師姐還在,偏偏她就在那城牆上守備,偏偏她就一道劍氣打在他肚子上。”

羅維默然,看著君洛慘白的麵容,他問道:“怎麽他受傷了卻化成人形?身體虛弱的時候,維持人形費力,應該會下意識變回原形才對。”

司音淡淡道:“他愛麵子,覺得這樣好看。”

……唉。

司音卻抱起君洛毫無生氣的身軀:“這樣也好,他死了,我也總算不怨恨他了,不用像以前那樣,仇人似的活著。”

“你……”羅維總覺得她的反應不太對勁。

“你覺得我不對勁麽?可我還能怎麽樣。”司音突然哭了,“都是我害的,我是個掃把星,命已經夠不好的了。他剛說要娶我,轉眼間就死了,你說是不是我害他死的?”

羅維瞠然,沒想到她還會有這等奇葩思維。他說:“這些說得玄一點,是天命,

說得不玄就是湊巧,你何苦和自己扯上關係?”

“你知道麽?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司音突然帶著淚水說道。

“哦……嗯……昂?”

司音沒注意到羅維大驚失色的神情,繼續說道:“我原本來自一個光怪陸離的地方,十一歲上的時候,失足從懸崖上摔下,才來到這裏。君洛為了利用我爭奪妖皇之位,封印了我的記憶,是以我一直不知道。直到妖皇陛下給我解了封印,我才全部想起來。”

“你……呃……”羅維舔舔嘴唇,緊張地問,“你的家鄉叫什麽名字?”

“說了你也不知道。”司音落寞地笑起來,“愛丁堡,很奇怪吧。”

“不不,一點也不奇怪。”羅維連連搖頭,心中感動得都要哭了,眼中的司音猶如親人一般,怎麽看怎麽令人熱淚盈眶。這肯定是上天可憐他,看他這麽多年苦難熬過來,終於開眼了!

“而且,我在家鄉的時候,還因為家貧,被父母賣給人販子了。好不容易跑掉,卻失足掉下懸崖。掉下懸崖沒死,卻跑到這裏來,起初連這裏的話都不會說,過得十分艱難。又被灌輸了錯誤的記憶,稀裏糊塗過了幾年,被人蒙上一張大鐵麵具,連自己長什麽樣都忘記了……”司音越說越氣憤,一時間忘記了傷心,憤憤地看著他,“你說我倒黴不倒黴?都傳染給別人了!”

羅維看了她半天,突然張口吐出一句話:“Can you speak English?”

“嗯……什麽?”

經過長時間的交流,兩人都總算把對方的來曆弄得一清二楚。

雖然都是從那個世界穿越而來,但兩人的情況還是有極大的不同。首先,司音來自十九世紀的蘇格蘭,那時連電力都是剛剛才有呢,而羅維卻是實打實的來自二十一世紀網絡時代的人。其次,羅維是魂穿,奪了衛蘅兒子的舍,而司音卻是一腳跌下山崖,連身體帶靈魂一起來到了這裏。再次……羅維兩相比較,還是覺得司音確實比自己倒黴多了。

一個來自十九世紀蘇格蘭農戶家庭的小姑娘,語言不通,身體弱小,一個人被扔在這虎狼環伺的世界,光想想都覺得膽寒。她竟然硬是熬了過來,一路熬成了妖界司家的鳳主,這份魄力、毅力,羅維自問自己都不一定能夠有。

他欽佩的目光讓司音不禁打了個冷戰,然後整個人又蔫下去:“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我……我很傷心。”

“你終於肯承認你喜歡他了?”羅維目光灼灼盯著她問。

司音點點頭:“但現在說這個……”

羅維“嘩啦”一下,從貼在手腕上的收納符裏倒出一大堆道符,漲紅著臉把袖子往上擼:“好麽,咱們兩個穿越者,難道還不能與天鬥一鬥!特麽老子今天就幫你到底,拚了小命也要讓他起死回生!”

也許是被衛蘅的消失刺激到了,羅維格外想拚盡全力去把一個已經被宣判死亡的人救活,這對他從今往後的心態將會產生極大的影響,他非得做到不可。

哪怕這個人是君洛也行,特麽誰叫司音看上他!特麽誰叫自己把司音當成姐妹摯友!

羅維雙眼赤紅,口中已經開始念念有詞,拿著醫療道符的手,不斷在君洛慘白的臉上比劃來比劃去。

他手舞足蹈的模樣看得司音一愣一愣,又見符紙漫天紛飛,金光熠熠,整個令人眼花繚亂,實在是讓人放心不下,不禁猶豫著問道:“這……也是我們那個世界的東西麽?”

“當然是。”羅維符咒正念到關鍵處,不耐煩地一揮手,“你就別管了,你個夷族哪知道我們大華夏上下五千年的精髓。”

可憐司音是十九世紀外國人,哪知道什麽是夷族,隻能睜著綠眼睛在一邊看熱鬧,心中暗暗期盼,但願他這一大堆瘋舉動是真的有效。

羅維念咒念得渴了,手一伸說:“水來。”

司音用隨身納戒裏的水杯,在附近泉水盛了水給他,羅維一口氣喝光。司音趁機問道:“你真有辦法麽?”

“沒問題!”羅維自信滿滿地說,“你老公就交給我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