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模樣沒有?”胖子問道。

應瑜無奈道:“月光這般暗,哪裏能看清楚,身形也沒有特別之處。”

說著,情不自禁地打量了一眼胖子的身材。

胖子翻白眼道:“若是我這般模樣,就好找得多了,是不是?”

“我們不能把所有人都聚集起來,用金蛇劍檢測一番嗎?”兩人一同轉身離去,應瑜憤憤道。

胖子搖頭道:“說得輕巧,如果四周隻有一人,劍有反應,自然能說明那人有問題。但若是有許多人,你怎麽知道是誰?”

應瑜被噎住,默默不語。

“況且,那妖物也不會傻到自行前來讓你檢驗的。”胖子道,“貿然這樣做,隻會讓普通民眾惶恐不安,傳到那妖物耳朵裏,他更會逃得遠遠的。”

應瑜道:“但如果剛才那人便是那妖物,我們追了他這許久,他早該有警覺了。若他離開城中,我們該如何是好?”

胖子長歎一聲,說:“是我糊塗了,如果沒有十分把握抓住他,應該按兵不動,回去與眾人商議才是。這一下打草驚蛇了,事情更加難辦。”

兩人這才發現,自己把尋找妖物一事,引向了死胡同,一時間都是默然不語。

半晌,應瑜道:“還是先回去,把事情告知他們吧。”

說著,和胖子一起往小四合院方向走去。

羅維逃離了兩人的追捕,也是心有餘悸,喘著粗氣,暗自慶幸。

他不知兩人為何要追,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逃,隻是下意識地,覺得這兩人對自己而言可謂危險之極。

這種逃跑,幾乎像是動物般的本能。

種種疑團,一齊聚集在羅維心中。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已然愈來愈強烈地明白,自己這具身體,在被自己穿越上身之前,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叫花子。

莫名其妙的多方追殺,鍾玉一口咬定自己是妖孽,胸口的奇怪小光球,和其中暗藏的圖像,天蒼宗主語焉不詳的話語,蘇陌葉帶來的天書般的密信,甚至包括皇帝對自己詭異的態度……

夢中屢次出現的,那個沒有白天的地方,不斷在羅維腦海中浮現。

解開這一切謎題的鑰匙,就係在自己的母親,那個被天蒼宗主喚作“阿蘅”的女子身上。

可這把鑰匙,羅維也無法尋到,因為“阿蘅”本身,就是一個謎題。

羅維從收納符中,取出那張畫像,第無數次凝視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龐。

隨著年齡的增長,羅維慢慢發現,自己長得越來越像她了。

她臉上帶著神采飛揚的笑容,仿佛對這世間的一切都異常自信而無所畏懼。

羅仲說,不知道關於她的一切信息,包括她的名字、年齡,來自何方。

一年前,天蒼宗主說,她已有十七年沒有露麵。

皇帝看到他時,那極度驚訝的神情,他也沒有忘記,並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是因為自己與母親長得太過相像。

自己的母親,究竟是誰?

她十八年沒有出現在世間,可自己夢中依稀記憶裏,還有她舉著掃帚,將年幼的自己攆得滿地跑的畫麵。

但她莫名其妙地把自己送到天都城外之後,卻又莫名其妙地沒有再見過自己,甚

至連半點消息也沒有傳來。

她……死了嗎?

還是說……蘇陌葉背後之人,就是她?

“如果是那樣,你為什麽不來見我?”

羅維有些難過,喃喃說道。

他對這個謎一般神鬼莫測的女子,感情十分複雜。

他前世母親早逝,來到這個世界後,也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隻在夢中依稀見過她音容笑貌。但不知是血脈相連,還是她長得實在與自己太相似,羅維從未對她產生半點陌生感,並且十分強烈地希望,她沒有死去。

但如果她就是蘇陌葉背後之人,她又為何寧願讓蘇陌葉鬼鬼祟祟地接近自己,帶來天書一般的密信,也不願現身相見?

不……她不是蘇陌葉背後之人。

羅維眼神凝了起來。

他能感覺到,蘇陌葉背後勢力,對自己始終保持著一種不夠信任的態度。否則,蘇陌葉也不會三番兩次吞吞吐吐,一見自己表露出不知情的樣子,就立刻閉口不言。

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兒子,不應該懷疑至此。

得出這個結論,羅維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高興的是,她並不是那種在暗中監測自己的行為,卻故意不現身相見的人。

悲哀的是,如果她不是蘇陌葉背後之人,那麽她就是真的在五年多以來,從未給自己傳遞過一點信息。因此,她有極大的可能處在危險中,甚至……已經死了。

而自己,卻束手無策,不要說解救她,連自身都難保,對自己的處境更是一頭霧水。

羅維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開始有些後悔,不該那般輕易地讓蘇陌葉死了。

蘇陌葉的到來本是擺在他眼前的大好機會,他應該想方設法套出話來才是。說不定她背後的勢力,會和自己的母親有所關聯。

也不知蘇陌葉的死亡,會不會打草驚蛇,令他們對自己更加不信任。

想到這裏,羅維又有些後悔,當日自己顧忌醫館的名聲,謊稱蘇陌葉在起火之前已經離開。如今想來,應該順勢造成蘇陌葉在失火中死亡的假象,也許她背後勢力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

說到底,自己的謀略還是不夠,沒有推算到這一步。

人都死了,羅維也隻能歎息,取出密信,反複仔細觀看。

“大人,皇宮走水了!”

當羅維聽到這句話時,第一反應是:那天晚上點的火燒到皇宮去了?

但他隨即意識到,這顯然隻是湊巧。

眼前哨兵十萬火急,在馬背上喘著粗氣,催促道:“大人,快!”

羅維隨即調了侍衛親軍馬軍司兩千人,打馬奔向皇宮,遠遠便看見衝天火光,在夜裏顯得尤為醒目,將夜空都映得隱隱發紅。

“大人!”宮門侍衛看見羅維,立刻喊道,將沉重的宮門迅速推開。

兩千人疾馳進宮,向著火光衝天之處而去。

早有不少宦官、侍衛拿著水桶開始救火,但無奈火勢越燒越旺,將眼前宮殿的房梁都燒得坍塌下來,幾桶水澆上去,隻是杯水車薪。

兩千侍衛親軍及時趕到,紛紛下馬幫助救火,人手一下子多了起來,一片亂哄哄。

羅維勒住馬,問身邊宦官道:“這裏是宮中

何處?”

他知道許多失火事故,都是從廚房開始燒起來的,但看眼前宮殿的樣子,顯然不是禦膳房。

宦官看見他,連忙回答道:“大人,這裏是公主殿下居住的清涼殿。”

羅維一驚,問道:“殿下在何處?”

“今日殿下應是在二皇子處,沒在清涼殿中。”宦官猶豫道。

羅維鬆了口氣,駐足看眾人救火。

但還沒等他安心多久,房梁又斷了一根,從大火吞噬的殿門中,忽然爬出一名渾身被火燒著的宮女。

“救命!公主殿下在裏麵!”

宮女撕心裂肺地喊著,拚命向外爬。

而嘈雜的現場,也因為這句話,齊齊一靜。

“操!”

羅維忍不住罵了一句,馬鞭一揚,狠狠抽下,疾衝進燃著火焰的宮院中。

夜空,大火,騎馬的少年,天際一道慘白色閃電。

而在宮院中一處尚未著火的死角,公主靜靜地蜷坐在裏麵,雙手抱膝,抬頭看著天。

鋪天蓋地的火焰,已經漸漸向她席卷而來。除非她忽然生出一雙翅膀,否則再也難逃一死。

即使她是一人之下、呼風喚雨的慶國公主,能決定億萬人的生死,卻也無法阻止這衝天的火光。

“扶風!”

羅維高聲喊道。

這一聲高喝,深深印在慶國公主心裏,那是最深黑暗裏的一道亮光。

熊熊烈火中,一騎直奔而來,馬背上少年看見了她,臉上露出一抹安心的笑。

馬蹄疾馳而過,速度極快。少年向她伸出手,公主手腕被拉住,身子一輕,人已經上了馬背,耳邊傳來夜風呼嘯。

“得罪了。”

羅維見她裙擺已然燒了起來,毫不猶豫地將裙擺撕下,順手拋飛。

一手抱著公主,一手執鞭,從宮院後門急衝出去,離開了火場。

公主出乎意料地靜默和乖順,藏身在羅維懷裏,微微顫抖,像受了驚嚇的小動物,也未開口問羅維要帶她去哪裏。

羅維從未想過這一向高貴淡然的少女,會像今天這般驚慌失措,不由得心中一動,憐惜之心頓起。

說到底,她還隻有十六歲啊。

“怎麽回事?”

羅維揚起馬鞭,隨口問道。

公主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隻記得在拓兒宮中睡了一覺,醒來時已在清涼殿中,被火困住了。”

羅維應了一聲,心中不由感到十分奇怪。

空氣隱隱發悶,天邊又是一道閃電,頃刻間照亮馬背上兩人臉龐。

“要下大雨了。”羅維望著天說。

清涼殿外,閃電將所有人麵容照亮,隨即雷聲隆隆,大雨傾盆而至。

借著雨勢,兩千餘人很快將火撲滅。

而在已然成為一片廢墟的清涼殿宮院中,眾人卻沒有找到被困在火中的公主殿下,和策馬衝進去救她的都指揮使。

“他們,該不會……”

有人喃喃說道,眾人心中升騰起不詳的預感。

而在遠處的黑暗中,一騎駐足而立。

馬背上,二皇子趙拓若有所思地觀望,頭發被雨水淋濕。清秀而稚嫩的臉上,不見一絲多餘的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