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正在被清平公主記掛的羅維,此時正如她所想象那般,身處國境內的天武聖山之中,不眠不休地修煉。

羅維這番修煉,可說是重走一遍自十二歲開始的修煉之路,自侍星一級水準起,從頭開始。

雖然他星力海中的月力並未消散,但也被壓製得調動不起來,隻能從最低等的境界開始,重新衝破一層層的桎梏,將星力海中月力,重新與經脈百骸融合。

經過不知多少艱難困苦後,才能恢複中毒之前的宙星九階境界。

羅維並未被擺在眼前的漫漫進階之路嚇倒,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他從不多費工夫去抱怨什麽。

幸而他這條進階之路,比起第一次來說,快上許多。不僅因為進階的過程他全部經曆過一次,更因為他月力隻是被壓製,並未消散,除了不斷地吸取山中濃鬱星力外,還可用星力海中的月力作為補充。

在重新進階的過程中,羅維漸漸發現自己的經脈也開始發生變化,變得又寬又大,星力在其中流動愈發順暢。

羅維心道,同一條進階之路走過兩遍,經脈不變得結實一點,似乎都說不過去。

而他胸口處的小光球,卻是徹底黯淡下去了,再也未曾發出光芒,內視也無法查看到其中圖象,隻能看見胸口處一團灰影。

羅維起初十分擔憂,但隨著境界再一次不斷提升,小光球的失靈,似乎未對他的重新進階造成什麽影響,因此他也漸漸將小光球之事拋在腦後。

四個月的時間,羅維除了與山中野獸搏鬥,隨後將它們剝了皮烤著吃,每天睡很短的時間之外,其餘時間,都在不停地打坐修習。

他從最初等的境界,一步步地進階,已重新突破到煉星二階境界。離他中毒之前的宙星九階,又近了許多。

而時間,也悄然來到了十二月。

天武聖山中,飄起了鵝毛大雪。

羅維對著手心哈氣,凍得在雪地裏直跳腳。星力境界還未完全恢複,他無法充分地調動月力,總覺得適應不了這寒冷的天氣。

並且,天寒地凍之時,野獸也開始蟄伏在洞穴中冬眠。雖說如此一來,修習時不會再遭到野獸襲擊,但食物來源也隨之大大減少,直至降為零。

羅維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

如果要用一句精煉的話來概括,就是他兩天沒吃飯了。

這位當朝的寧遠將軍兼未來駙馬,揉了揉濃重的黑眼圈,摸著臉上十分落魄的胡茬,終於做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

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全身上下落滿的雪,決定暫時犧牲一點修習的時間,下山去置辦一些食物。

永襄鎮,是天武聖山腳下的一個小鎮子。

羅維徒步走了一天一夜時間,總算來到了鎮中。

此時,他身上衣衫已經沒有一處幹淨的地方,隱隱散發著可疑的氣味,臉上黑眼圈與胡茬齊飛,看起來似乎又變成了五年前那個初入風黎大陸的小乞兒。

這個落魄的年輕叫花子,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路邊一家裝潢最好的酒肆,在掌櫃拿出掃帚趕他之前,丁零當啷

地把銀錠扔了一桌子。

“給小爺我上一桌最好的酒菜!”

掌櫃早已經愣住了,直到羅維不耐煩地瞪起了眼睛,才連忙收起銀子,立刻換上了滿臉的笑。

羅維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衫,又囑咐道:“再去買一身厚衣服,揀著好的買。唔,洗浴的地方可有?”

“有的,有的。”掌櫃連連點頭,將他引到後廂房中,囑咐仆役抬來浴桶,準備熱水。

半小時後,羅維又煥然一新,舒舒服服地坐在寬大的椅子裏,對著滿桌的酒菜,大快朵頤。

一騎快馬悄然停在酒肆門前,一人從馬背上輕巧地翻落,隨即進入酒肆,直奔羅維桌前。

掌櫃好容易把這位衣衫襤褸卻一擲千金的爺給伺候好,正在櫃台處打瞌睡,隱約間,聽到剛進酒肆這人,壓低了聲音喚道:“駙馬爺……”

掌櫃頓時一個激靈,差點跳了起來,睡意全消。

羅維皺眉看了看四周,低聲說道:“我還不是駙馬爺,你這般大張旗鼓地嚷嚷,想讓全鎮子都知道?”

那人見羅維麵色不豫,唬得雙腿一曲,差點跪了下去。

羅維眼一瞪,那人才勉強站直了身子,俯身到他耳邊,悄聲說話。

這邊廂,掌櫃小綠豆眼一直炯炯地注意著兩人,心中已然一團亂麻,腦袋嗡嗡作響。

貴客!絕對的貴客啊!

這是上輩子積了哪門的福?

掌櫃強裝淡定地小跑進了後院,腿不由自主地東倒西歪,把鍋碗瓢盆撞得乒乓作響,一腳踏進了自己的屋子,低著嗓子吼道:“婆娘!還不快起**前邊去招呼,今天來的可是大大的貴人,有半點怠慢,仔細你的皮!”

而前邊大堂中,羅維聽罷那人在耳邊說的話,不禁皺起了眉頭。

“陛下如何知道我在這裏?”他問道。

那人支支吾吾地賠笑道:“駙……將軍,陛下是如何知道的一些事,您還是……休要打聽為好。”

羅維臉沉了下來。

眼前這人,看起來十分畏懼他,然則眼底深處,卻沒有一絲驚慌之色,反而十分的氣定神閑。

皇帝派出來找自己的人,能簡單到哪裏去?

方才故意喚了一聲駙馬爺,恐怕也是皇帝授意,想讓自己知道,無論自己身處何方,終究是處在他大慶帝皇的掌控之中。

隻要這聲駙馬爺音量再大一點兒,自己哪還能在這裏待下去?

羅維眼睛慢慢眯了起來,心中十分惱怒。

那人見羅維神色有異,便垂下了眼睛,收斂起滿臉的笑容,輕聲道:“將軍,您既然已經明白,就不要忤逆陛下的意思了。”

羅維淡淡道:“你回去稟告陛下,說我此番事還未畢,短期之內,不能回去。”

“將軍!”那人吃了一驚道,“陛下的脾氣,可不是那般好相與的,您……”

“你的話未免有些多了。”羅維眼中冰冷異色一閃,說道,“隻管回去稟告便是。”

那人便也不敢多說什麽,行了一禮,出門而去。

羅維重新靠在柔軟的椅背之上,眼角瞥到一邊掌櫃

敬畏而小心翼翼,卻又極力掩飾的眼神,覺得十分無趣,便又閉上了眼睛。

他確實是不要命,皇帝命人前來告知他,事情辦妥就盡快回天都城,而他不僅沒有一口答應,反而說出了一句多少有些忤逆意思的話。

羅維心中暗歎了口氣。

自從知道自己不得不接受這個駙馬身份之後,他就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從前總是想著要盡力地活下來,還要活得好,方能保護自己在意的人。而事實卻不像自己想的那般簡單,自己兢兢業業地在這個世界拚搏著,以十七歲之齡位列朝堂,從來謹小慎微不敢踏錯一步,到頭來,連讓鍾靈不再傷心這樣一個簡單的願望,都做不到。

想起此時已不知身在何方的女孩,羅維突然自私地希望,她能晚一點兒回到天都城,晚一點兒得知這個消息。自從五年前退婚之語令鍾靈傷心了好幾年,與蘇陌葉之事又讓她留書遠走之後,羅維心裏就暗暗發誓,從此再也不傷害她了。

但他知道這不可能了,也許她此刻已然知曉,大眼睛裏已經開始噙滿了傷心,而他卻無能為力。

他也說不清自己對鍾靈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雖然一氣之下在清平公主麵前坦承自己喜歡鍾靈,但他實則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對她究竟是喜歡,還是憐惜,亦或隻是貪戀在她身邊那份恬靜安心,又或許三者皆有。

心中驀地痛了起來,羅維抓起酒壺,灌了一肚子的藍橋風月。

五髒六腑攪成一團,微甜的酒漿在口中,回味也變得苦澀起來。

“掌櫃。”羅維摔了酒杯,淡淡說道。

掌櫃唬得差點跳了起來,冷汗涔涔而下,躬著身子不敢抬頭道:“這位爺,有何吩咐?”

“大冬天喝這麽淡的酒,怎麽禦寒。”羅維煩躁地說,推過酒壺,“上燒刀子。”

“是,是,小店以後再不上這藍橋風月了,小的這就給您去換。”

不過一會,掌櫃小跑著回來,恭恭敬敬地把酒壺放在桌上。

羅維喝了一口,沒說什麽,掌櫃方才放下心來。

羅維一口接一口地喝著酒,胃裏仿佛要燃燒起來,他卻絲毫不顧,隻想用酒精把大腦變得一片空白,把心中痛楚全數驅走。

頭慢慢地暈了起來,意識開始模糊,眼中世界,如夢似幻。

羅維朦朦朧朧地看向門外,風雪之中,悄然走過一個身披大氅的纖弱人影,赫然與鍾靈有十分相像。

羅維腦中“嗡”的一聲,猛然炸開,抓起身邊外衣,踉蹌地衝了出去。

“咦咦,怎麽就走了?”

掌櫃半晌才反應過來,捶胸頓足,後悔不已。

“早知貴人這麽快就走了,真該抓緊機會上去搭兩句話,唉!”

羅維衝到外麵大路上,寒風將他頭腦吹得片刻清醒。天寒地凍之時,路上已鮮少有行人,積雪上隻有細密的兩行腳印。

羅維沿著腳印,一路追去,遠遠地看見了那個披著大氅的影子。

“靈兒!”

他不及思考,揚聲呼喚,追了上去。

那人影微微一顫,頓住腳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