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聞安臣這麽一說,圍觀的百姓軍兵,心裏頓時也都如是想:“這大夏天的,誰會沒事兒穿著紅胖襖到處亂竄?這事兒可是有蹊蹺。”
隻是短短的一席話,立刻就扭轉了局麵,百姓們不再是群情洶洶要求處置那軍兵,而是一個個的迫切想要搞清楚真相。
就連牛昶畊都不得不承認聞安臣說的極有道理,他心裏猛地打了個哆嗦,暗道:難不成是咱們冤枉了人家?
他之前一直認為自己是對的,但此刻也發生了動搖。
他瞧著聞安臣,有些猶猶豫豫道:“那你的意思是?”
“大晚上的穿著紅胖襖,這恰恰說明此人,乃是早有預謀的,他穿著紅胖襖,就是為了在被人發現的時候及時把這個所謂的證據留下,然後栽贓陷害別人。而他能在被抓住衣服的情況下立刻就脫身,也說明他是有了準備,恰恰佐證了我的觀點!”
聞安臣斷然道:“無論做這事兒的奸人是誰,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他絕對不是薊鎮的軍兵!”
他的話語中似乎充滿了力量,重若千鈞!
聞安臣這一句斬釘截鐵的論斷說完之後,戚繼光立刻心中大喜,他現在心裏最擔心的便是,有人會拿這件事來做文章。如果犯案的人真的是薊鎮的軍兵,而自己又包庇了這個軍兵的話,肯定會被人抓住把柄,掀起一番風雨。
但假如作案的人根本就不是薊鎮的軍兵呢,那那些人還怎麽抓把柄?還怎麽興風作浪?聞安臣這一句,直接就從根子上,把這件事情給解決了,當然前提是聞安臣說的是對的。
而現在已知的這些證據,都是在證明聞安臣是對的!
他那堅定的眼神,方成說那句話是斬釘截鐵的,姿態,也是最強大的自信告訴這種人我說的這句話就是事實。
場中數千人,竟無一人能反駁他!他說的這一番話,在情在理,縝密嚴謹,讓人不得不信服。
而其實聞安臣之所以當眾說出這麽一番話來,也是因為他清楚薊鎮的處境和需要,所以才會說出那句話,一是為了輿論
造勢二則是為了讓戚繼光安心。
他終歸是來自後世之人,深悉這段曆史,戚繼光知道的,他也知道,甚至比戚繼光看的還清楚一些。他隻是一個小小的秦州的小小的刑房司吏,連正式官員都不是,想要改變薊鎮的處境,聞安臣自認為無能為力,想都不敢想的。但如果能夠在這種時刻,能幫這位忠貞愛國,鎮守薊鎮,守護北疆的戚大帥一把,聞安臣還是很願意去做的。
就拿現在來說,他不需要多大的官職,隻要在這個要緊時刻用極認真的語氣說出這麽一句話,那就能結局很多問題。
不但是戚繼光,戚金楊誠等頗有些見識的薊鎮官員,聽了之後都是心裏長長的鬆了口氣。
他們對聞安臣的觀感現在好的不得了,都是平添了幾分友善,而楊誠更是對聞安臣心存感激。
隻不過他們高興了,牛昶畊卻是怒聲道:“你咋就這麽肯定不是薊鎮的軍兵幹的?”
他之前一口咬定是那個軍兵幹的,但現在卻被聞安臣毫不留情的給駁斥了,而且理由非常充分,論斷很是明白,讓人根本無法反駁。這讓他有些惱羞成怒,感覺自己當眾被掃了麵子。
聞安臣倒也不急,隻是淡淡笑道:“若作案的是軍兵,還故意留下一件紅胖襖告訴別人作案的是軍兵,這不是給自己身上上套麽?豈有這麽傻的人?那奸人完全沒必要這麽做。”
此言一出,周圍人都是紛紛點頭,言道有理。
牛昶畊正要反駁,忽然心裏悚然一驚,暗道:“我這是怎麽了?魔怔了不成?我這次過來,是為了給兩個死去的人,給張家嬸子爭一個公道出來,要給兩個死去的孩子一個結果,一個說法!這位聞先生說得有理啊,作案的很可能不是這個軍兵,為何我還要這麽堅持己見,跟人家作對?難不成就是為了我的麵子?”
想到此處,到了嘴邊的話也吞了回來,他瞧著聞安臣,重重點頭:“你說的有道理,那你說,俺現在該如何辦?”
聞安臣沒料到他這次這麽好說話了,竟然這就認同了自己的意見。錯愕片刻之
後,道:“現在要做的,便是把屍體放下,衙門的仵作要檢驗屍體,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的事情。稍後,我們回去張家的宅院裏看看,現場理當還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你若是不放心,也可以留在這裏瞧著,讓其他人先回去。”
“好!我便留在此處瞧著!”
牛昶畊點頭道,
他確實是不大放心,聞安臣既然這麽說,他也是求之不得。
而後牛昶畊便是讓眾人回去,然後自己留了下來。
眼見得這事兒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也似乎沒什麽熱鬧可瞧了,百姓們也紛紛散去。
在這些圍觀的百姓中,有一些人,似乎若有所思,都是步履匆匆的往回走,似乎很著急的要回去做點兒什麽。他們身份不一,有的是做貨郎打扮,有的是打扮成頗有些身份的生意人,還有的則是穿著短衣,看著家境貧寒的普通百姓。
但無論他們是什麽身份,其實他們真正的身份隻有一個——其他勢力安插在薊鎮的探子。
這些探子,少說也有十幾個,來自哪兒的都有,當然,多半都是京城來的。
這裏頭,有張居正派來的,有張居正的政敵派來的,甚至還有內廷馮保的人,連錦衣衛的探子就夾雜其間。
說白了,哪怕是很支持戚繼光的朝廷和對戚繼光極為信任的張居正,也不可能不對這位手握十幾萬雄兵而且鎮守的薊鎮距離京城不過百餘裏的大將心中存有這麽一絲忌憚。那麽派人盯著,就很有必要了。
看看戚繼光是不是跋扈,是不是清廉,有沒有什麽異樣的心思,這些從小事兒也都是能瞧出一二來的。
目光在這些人身上掃了一圈兒,戚金眼中殺意湧現,但接著就被他給強壓了下去。
對於這些人的存在,薊鎮的高層也都知道,不過知道了又能如何?還不是得忍著?戚金恨不得殺光了這幫人,但卻不敢表露出來哪怕一絲一毫。
圍觀的百姓散去,總鎮府門口又是恢複了平靜。
薊鎮上下的官員都是長長的鬆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