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安臣瞧了張靜修一眼,見他頭發上都是灰塵,再想想自己也是這般,不由一笑:“你是帶著馬車來的,卻不肯坐車,隻好在外麵吃灰,賴得了誰?”
“馬車裏憋著氣悶,哪裏趕得上外麵?天高地闊!還能跟你說說話。”張靜修笑道。
說話間,車簾掀開,趙長寧和謝韶韻露出腦帶來,望著遠處那座巨城,都是不由得發出一陣驚歎。
她們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如此雄偉的城市。
謝韶韻抿著嘴看著前麵的聞安臣,眼神有些迷醉,若不是他的話,自己這會兒定然過得十分悲慘吧?哪裏會有現在這等日子?
一行人從德勝門進了城,張靜修道:“我先回府上一遭,你們先尋個客棧住下,稍晚些時候,我去找你。就去順天府南邊兒那家福記客棧吧,離著順天府近的很,你以後辦事兒也方便。”
“好!”聞安臣答應下來。
張靜修又吩咐那幾個勁裝漢子:“陳仲,你們護衛著聞兄弟,可千萬別出什麽閃失。”
“是!”一個虎背熊腰,格外彪悍的勁裝漢子抱拳道。
楊誠派來的和四個人,名字也很有趣,都姓陳,名為伯叔仲季。不過他們可不是親兄弟。
這一路相處,也都熟稔了,聞安臣對他們的來路也了解了不少。
這四個人,在數年之前,都是做的夜不收。所謂夜不收,便是斥候探哨了。當初他們四個乃是一個營裏的兄弟,那個營乃是一個斥候營,是整個薊鎮十幾萬大軍中數一數二的精銳,內裏都是悍勇強橫之輩。這斥候營的把總姓陳,後來有一次,陳把總帶著他們往北邊兒草原探哨的時候,遭遇了韃子,十幾個人給二百多韃子圍了起來。結果讓人沒想到的是,他們無愧是薊鎮最精銳的士卒,一個個弓馬嫻熟,近戰也厲害得緊,竟應是殺了出來。
隻可惜,十幾個人中,就活下來他們四個。陳把總為了他們,也是被韃子亂箭射死。
他們四人感念陳把總的恩德,就在陳把總靈位前麵結拜為兄弟,認陳把總為義父,該姓陳,分別按照年齡大小,以伯叔仲季分之。之後數年
,他們贍養陳把總老父老母,照顧陳把總的遺孀,撫養陳把總的三兒一女,盡心竭力,從未有一日敢懈怠。
薊鎮為之感動著不在少數,戚大帥甚至都親口誇讚過他們,隻不過,由於受了楊誠的牽連,他們卻是一直沒能上去。
而且他們四個被閑置起來之後,過去一些能在外頭撈一把的差事也都沒了。這四人也都是有家室之人,還要贍養陳把總的父母妻兒,壓力都很大。這一次四兄弟出來,一是為了掙些銀錢養家糊口,二來則是希望搏一個前程出來,以後也好讓陳把總的幾個兒子能順當一些。
聞安臣和張靜修聽了他們的經曆,也很是感念。張靜修當時就拍著胸脯保證:“你們放心,跟著聞兄弟,我保你們有個錦繡前程!”
張相爺家六公子的話,他們自然都是深信不疑的,再說也知道聞安臣的本事,因此並不因為聞安臣身份低微而怠慢與他,都很是恭敬。這會兒他們已經知道誰才是保護的對象了。
陳氏四兄弟,雖然按年齡排了伯叔仲季,但四人中,最有主見,眼光最好,能力最強的卻是陳仲,是以他是四兄弟的頭兒,張靜修也直接尋他說話。
“六公子放心!若是聞司吏出什麽差錯,我等提頭來見。”
陳仲鄭重抱拳道。
和張靜修分開,聞安臣等人按照張靜修說的,去了那處客棧。
客棧還不錯,主要是地段好,離著順天府衙很近。客棧一共三層,二層三層都是客房,後院兒也是,一層大堂卻是吃飯的地界兒,酒肉吃食都還不錯。
順天府這麽大,裏頭辦差的衙役書辦等等不下數百人,許多在這兒吃飯的,聞安臣等人過來的時候已是傍晚,這裏人很多,幾乎都沒有空閑的桌子了。
一問還有沒有客房,卻是巧了,剛好還有三間,聞安臣趕緊都要下來了。
聞安臣夫妻一間,趙長寧主仆一間,陳氏兄弟一間。
安頓好了之後,聞安臣和陳氏兄弟在樓下吃飯,幾個女眷則是在樓上房間裏吃,直接讓小二送上去就成了。
菜肴很是不錯,精致美味,堪稱色香味俱全
,難怪會有這麽多衙門裏的人在這兒吃。當然,價格也不便宜。
一邊吃飯,聞安臣一邊細細的觀察周圍的情況。他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有很多桌兒上,坐了三四個人,其中一個,明顯是坐在主位上,其它人都捧著他,陪著小心說話,而且手還在下麵塞來塞去的,也不知道是做什麽。
聞安臣心中一動,低聲吩咐道:“陳季,去打聽打聽,這是怎麽回事兒。”
“誒,好嘞。”陳季應了一聲,起身而去。
他是四兄弟裏頭最小的,會看眼色會來事兒,能言善辯,最是適合去打聽消息。聞安臣也是想考校一下,看看他能力如何。
陳季出去溜達了一圈兒,很快就回來了。
“打聽出來了。”他回來坐下,嘿嘿一笑,低聲說了一番話。
原來,那些人,坐在主位上的通常是衙門裏的小吏,而陪著笑的,則多半是來打官司告狀的。這客棧中住著的,絕大部分都是前來告狀之人。順天府管著偌大的北京城,又管著六州二十五縣,每日過手的官司不知凡幾,大老爺自己審問的話,是絕對忙不過來的,所以大部分都是推官在辦,有很多,則是書吏和司吏就能辦了。
所以很多人就走他們的路子。
要打通路子,自然就得花錢。
這家客棧,便是一個進行這種交易的地點。
聞安臣聽了,默然點頭。
大明朝衙門裏的這些趗齷,他在秦州的時候就見得多了。
這裏住宿和吃飯的花銷,比之秦州和薊鎮都要高不少,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京城首善之地,素來是居大不易的。無論是唐朝還是明朝,都是如此。
聞安臣本來身上都快沒銀子了,在他的計劃中,去了薊鎮就是接著回秦州!家裏的銀錢都被他拿去給趙純了,所有的現銀他都帶在身上,但在薊鎮已經花的差不多了。按照原來的計劃,一路回秦州,花的都是黎澄撥給他的錢,而回到秦州之後,趙記大車行那邊兒的分紅也能下來了,所以這些銀錢足夠支撐。
那邊兒分紅可不少,日子就寬綽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