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起來吧,坐下來說話!”張四維擺擺手,示意曹一夔起身。

曹一夔站起來,在他下首坐下。

“我聽說,前幾日你回京的時候,有人攔路喊冤,你把那案子給接下來了?”張四維忽然問道。

“是。”曹一夔把那日的事情大略說了一遍,而後問道:“老師您也知道這件事了?”

“何止是我,現在整個北京城中,不知道那案子的人,隻怕不多了。”張四維一笑,看了曹一夔一眼,慢悠悠道:“昨日我等閣臣覲見陛下之時,甚至陛下還問起這個案子來了,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知道的。”

“啊?”曹一夔吃了一驚,道:“連陛下都知道了?”

張四維點點頭,笑道:“接下來的事兒,你更是想不到。”

“陛下說了這話之後,你猜首輔大人怎麽說?”

曹一夔搖頭:“學生猜不出來。”

“陛下話音剛落,嘿嘿……”張四維摸了摸鼻子,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道:“結果啊,張居正張大人忽然大怒,言道請陛下日常好好攻讀聖賢書,學些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莫要探聽這等事情。言道這等事情,交給手下人去辦就行了,陛下若是過問,完全是不務正業。”

“不務正業?”曹一夔愕然道:“首輔大人說的是有些道理,隻是不務正業,這四個字,也太過言重了吧?”

“誰說不是呢?”張四維嘿嘿笑道:“但當時,誰敢說這種話?別說是我們了,眼瞧著首輔大人聲色俱厲,陛下都給嚇得臉色發白,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若不是有馮保解圍,隻怕當場就要僵住。最後還是陛下給張居正道了歉,承認了錯誤,這事兒才算完。”

馮保是張居正的盟友,張四維深恨張居正,自然不會在私下裏對馮保有多麽恭敬。

曹一夔沉默良久,方才道:“這般做,有點兒過了。”

“何止!簡直就是欺辱陛下!”張四維狠狠的一拍桌子。

說起來,張居正,馮保,李太後,確實都對皇帝太嚴厲了一些,當然到不了張四維所說的欺辱的程度,不過要求的太過嚴格了,

嚴格到了萬曆皇帝見到他們都害怕的程度。這可不是什麽好信號。

後來張居正死後,他的後人下場那般淒慘,馮保下場也那般淒慘,便是在這些時候埋下了隱患。

張四維緩緩道:“這案子,本來是董鳴長辦的是吧?”

“是。”曹一夔點頭道。

“現在案子有反複,那你就把這個案子給翻過來,把董鳴長拖下水!而後,彈劾於他!”張四維沉思片刻,方才緩緩說道。

曹一夔激靈靈的打了個哆嗦,這又是為何?

想了想,他心中便是恍然,問道:“董鳴長,是張居正的人?”

他當官沒幾年,對京裏的官員和其中錯綜複雜的關係,並不甚了了,再加上之前又沒和董鳴長打過交道,自然是不會刻意去關注他。

張四維沉沉點頭。

“這案子是你無意中接下來的,既然接了,將之破獲也是正理。而案子若是告破,你上奏章追究董鳴長,也是理所當然之事,畢竟,你還是禦史呢!這樣做,並不會惹人懷疑。”張四維眼神中有些得意,他顯然很是讚許自己的這個計劃。能在短短時間內就想出這麽一招,也的確是非常人了。

這一次,曹一夔沒有拒絕,而是點頭答應下來。

兩人又商議了許久,張四維對曹一夔一番麵授機宜,教給曹一夔該怎麽辦。

過了足足一個時辰,曹一夔方才離開禮部尚書府。

張四維往後一靠,舒服的歎了口氣,嘴角露出一抹陰沉的笑。

現下都萬曆四年了!陛下今年都多大了?都十四快十五了!十四歲的少年人,可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孩童了。據說明年正月,兩位太後娘娘就要為今上選秀了。眼瞅著,陛下這也快長大成人,要成親生子了。

可不能再跟以前那般對待他!

“今日我瞧著,陛下看張居正和馮保的眼神有些不對,似乎是頗有些憤恨,這等眼神兒,在以前是沒瞧見過的!可見,現在陛下心中對張居正,也是有些看法了,絕不似原先那般恭順。”

“因著這件案子,你張居正不是在陛下麵前這麽一番發

作麽?好啊,那我就讓這件案子把你的心腹手下給卷進去,看看到時候你怎麽辦!看你該如何自處!陛下若是得知了這個消息,必然心中也是大快!也更會對張居正不滿!”

張四維想到那一幕幕,心下快意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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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安臣離開了順天府衙,先回了一趟客棧,問了謝韶韻,得知趙長寧還沒回來。

他吃過了中飯,便又去了蘇家胡同,準備再打探一番。

到了蘇家胡同,照例先轉悠轉悠,去各家酒樓茶館坐坐,探聽探聽又有什麽

但今天沒什麽收獲,聽來聽去,也都是那些,聞安臣坐了良久,長身站起。

出了酒樓,聞安臣直奔王十六家而去。

這裏,是一個很重要的點,作為楊氏的丈夫和凶案現場的第一個發現者,從他那裏,能到許多有用的線索和信息,說不定能對案情的進展有極大的推動。

倒也不是沒人懷疑過是王十六殺了楊氏,然後嫁禍給周信,甚至當時王十六還因此被提審過,但後來證明,這個懷疑根本不成立。王十六出門去周信的當鋪的時候,還有街坊看到楊氏送他,而王十六在周信的當鋪呆了好幾個時辰,在整個過程中,沒有中途離開一步,這一點,周信當鋪裏的幾個夥計和一個老朝奉都是能作證的。

再說了,王十六對楊氏的疼愛,街坊鄰居哪個不知道?怎麽可能做出這等事來?

聞安臣走到王十六家門口,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大的門,除了門房這一間之外,旁邊還有一間,看來院子南房北房都各自隻有兩間,因為院子的寬度就是這麽大。旁邊那間是個門麵,應該就是王十六當初開的鋪子了。不過門麵早就上了木板,木板外麵一層厚厚的灰塵,還結了蜘蛛羅網,應該是很久沒有開啟了。聽說,自從楊氏被殺之後,王十六這店麵就關了門了,再沒開過。

聞安臣輕輕敲了兩下門。

沒有回應,院子裏麵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聞安臣又是敲了幾下,還是沒回應。他倒是也不著急,很有節奏的敲,一下一下的,不急不緩,一直不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