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司明盯著他,心中一陣憋屈。他本來憋足了勁兒,等聞安臣來了要尋他個不是,好生收拾他一頓。隻要是理由充足,就算是知州大人也說不出什麽來,隻能忍下這口氣。他當然知道這樣做會得罪了知州大人,但他不得不這樣做。他背後的那位大人物在秦州城的權勢並不遜色於知州,得罪了知州,挨收拾那是以後的事兒了,但如果他不對聞安臣動手,隻怕第二天就要倒黴!還有一點則是,聞安臣的到來讓他察覺到了危機,他害怕失去現在的地位和權勢。
在他想來,聞安臣年少得誌,自然是輕狂跳脫,卻沒想到,這廝如此恭敬,竟有些滑不留手的意思,讓自己使不上勁。
他冷冷的瞧了聞安臣一眼,道:“既然來了,那就尋個位子坐下吧!”
聞安臣恭敬的應了一聲,卻又道:“司吏大人,方才過來的時候,知州大老爺吩咐了,讓小的今日是在吏房報備,而後來刑房走動走動,熟悉一下,明日再來辦差,您看?”
聞安臣並不是一味的謙虛忍讓,也會在適當的時候展示肌肉,展示能量!
當然,前提是要站住理,隻要是的站住道理了,紀司明也不能拿他怎麽樣。就那現在來說,如果他犯了錯誤,那麽紀司明當然可以發落他,但現在他提出要回去,而且直接說這是知州大人的命令,那麽紀司明就對他無可奈何。因為這個要求合情合理,而且紀司明如果敢怎麽樣的話,那就是直接打黎澄的臉,他沒這個膽子。暗地裏使絆子可以,直接對抗,那就是不知死活了。別說是他了,就算他背後的那位大人物,也不敢這麽做。
所以他隻能陰沉著臉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聞安臣離開刑房,出了衙門。當他回到客棧的時候,瞧見聞安臣手裏捧著的白衫皂帽,掌櫃的不由得眼皮子一跳,心裏不知道什麽滋味兒。昨日這秀才來的時候還是一個尋常人,今日就已經是衙門裏的書吏了,聞安臣之名,現在秦州城不知道的人可不多。誰說起他來,不得翹起大拇指誇讚一聲?而且現在秦州城上上下下誰不知道,知州大老爺對這位聞官人極是看重?隻怕日後飛黃騰達,不在話下!
這等人,趁早結交,才是
正理。而且他在衙門中,此時結下善緣,日後若是有個什麽事情請托,不也是方便?
掌櫃的態度極為殷勤,一時間還讓聞安臣很不習慣,而後他便自嘲一笑,輕輕籲了口氣。
這就是權力帶給人的不同啊!
這會兒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待聞安臣上去之後,掌櫃的抻了一會兒,然後吩咐小二送了一桌上好的酒菜上去。
門被敲響,聞安臣打開門往外一瞧,卻見小二手裏提著一個大大的食盒,臉上都是諂媚的笑:“聞官人,這是我家掌櫃的一點兒心意。”
聞安臣也沒推辭,便讓他進來。小二把酒菜在桌子上擺好,告退離去。
小二走了之後,謝韶韻才從屏風後麵繞了出來,看著滿滿一桌子的菜,詫異道:“這是掌櫃送的?”
聞安臣點頭。
“是因為你做了書吏?”謝韶韻並不笨,實則是很內秀的一個人,隻不過之前那些年的日子實在是過的太苦,以至於整個人都麻木了。
“不單單是因為做了書吏。”聞安臣輕輕指了指自己:“是因為我以後有可能做更大的官。”
他淡淡笑道:“說白了,是因為我得黎知州看重。”
兩人吃飯,謝韶韻還是在一邊伺候,然後等他吃完了才吃。聞安臣說了幾次她隻是低頭笑,也不說話,聞安臣隻好作罷。吃完飯,聞安臣便坐在桌前,一邊看書一邊思量,想著去了女監之後該怎麽和劉張氏說才能讓她招供。說實話,他心裏也沒底兒,但在黎澄問他的時候,他卻是表現的信心滿滿。因為他知道,黎澄現在雖然對他頗為看重,但這看重其實是很薄弱的,一旦自己表現得不好,隻怕在黎澄心中地位就要下降。而聞安臣現在,最依仗的就是黎澄!
所以他不敢冒險,他必須要強化這種信任,而現階段,想要讓黎澄對自己信任加深乃至於最後產生依賴,那需要做的,就是把他交代的事情做的完美!
想了好一會兒,心裏才有了主意,聞安臣心下一鬆,站起身來活動活動筋骨,卻是瞧著謝韶韻坐在那裏對著滿桌子的飯菜,愁眉不展。
“怎麽了這是?”聞安臣有些好笑道。
“這些菜可怎麽辦?”謝韶韻愁得小臉都皺起來了。她苦日子過慣了,瞧著剩了這麽多飯菜,看著就心疼。
“你呀,以後肯定是個會持家的好娘子。”聞安臣瞧著她的樣子,忍不住調笑道。
謝韶韻臉一紅,走回內室去了。
到了晚間,該睡覺了。瞧著聞安臣從**抱下鋪蓋來放在地板上,謝韶韻心裏不知道什麽滋味兒。他真是個正人君子呢!她心中暗暗想著。但她忽然又有些擔心:“我這般對他,是不是有些冷淡了。他這麽年輕,長的也好看,人也有才華,還在衙門裏做事,現在更是名噪秦州城,不知道多少人喜歡,隻怕等不了幾日,來做媒說小星兒的就要上門了!到了那時,他若是厭煩我了,可如何是好?”
謝韶韻張張嘴,想讓聞安臣上榻來睡,但她是那種臉皮極薄的女子,終歸還是沒能說出來。
一夜無話,聞安臣睡得很香,而謝韶韻卻是輾轉難眠。不過她卻還是起得很早,在聞安臣起來之前就給他準備好了熱水,伺候他洗漱穿衣。雖然和聞安臣認識沒多久,兩人的關係也沒有正式確認,甚至她還從未管聞安臣叫過一聲相公或夫君,但她還是恪守著一個妻子的本分。
聞安臣換上白衫,帶上皂帽,謝韶韻給他整理好,仔細瞧了一眼,方才滿意的拍拍手,笑嘻嘻道:“真俊俏!”
聞安臣哈哈一笑,心情很是愉悅。他心情好是因為,他敏銳的察覺到了,謝韶韻和幾天前不同了,初見她的時候,他是怯懦的,麻木的,而現在,她柔順依舊,但明顯要開朗許多了。
吃過早飯,聞安臣便去了衙門。
按照明初的規矩,衙門裏的胥吏,都是要住在衙門內的吏舍中的,輕易離開衙門。之所以製定這條規矩,初衷是為了防止胥吏和外麵的人勾結,以權謀私。但這條規定很不人性化,失去了人身自由,每日活動的地界兒隻有這麽巴掌大的一片地界兒,跟罪犯有什麽區別?再說了,大夥兒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跟家人明明同在一城之中,卻是十天半個月才能見一次麵,也太慘了些。
這樣的胥吏,誰願意當?
最後也就沒人遵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