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奚東,回到刑房所在的院落,聞安臣瞥了一眼,見那兩個書吏現在還跪著。

他走到兩人之前,瞧著那後來打圓場的書吏,淡淡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書吏感覺道:“張繡。”

“喲,還是名人呢!”聞安臣笑道:“會不會使鐵槍?”

“聞官人您說笑了。”張繡差點兒沒被口水嗆到,趕緊陪著笑道:“就是同名同姓而已,小的四體不勤,身子也多病,那裏耍的動鐵槍?”

“你這廝,倒是有點兒意思。”聞安臣笑吟吟道。

瞧見他笑,聞安臣二人都是舒了口大氣,以為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卻沒想到,聞安臣話音未落,便是臉一拉,寒聲道:“張繡,你自己去領二十板子。”

他又指了指另外一個書吏,淡淡道:“至於你,你不是說我不能把你送進大獄麽?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自己領二十板子,然後去大獄裏呆上半個月,要麽,你這書吏的差事就沒了。一輩子都別再想回來,你自己看著辦吧!”

那書吏聽完,臉色一片慘白,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麽,但一個字兒都吐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顫聲道:“小的,小的甘願挨板子下獄。”

聞安臣給出的這兩個選擇,都是很嚴厲的懲罰,但前者比起後者來,還是要寬容一些的。

挨上二十板子,應該死不了,下了大獄之後雖然肯定會受許多罪,吃很多苦,被不知道怎麽折騰,但起碼,半個月之後就能出來。出來之後,自己還有這書吏的身份,大不了在裏頭捱上半個月吧!

第一條懲罰,隻是讓他受罪吃苦而已,了不起落下殘疾,但第二條懲罰,可是斷了他的生路。不單單是斷了他一個人的生路,更是斷了他世世代代的生計。

在大明朝,活計輕鬆,掙錢不少,出去有麵子,威風八麵大夥兒都捧著的差事有多少?

在衙門裏當差算是其中一個。

在大明朝,能在衙門裏當差,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一個衙役的差事,要買的話都得上百兩銀子,

而且人家以後還要再買回去。

能撈銀子,又有地位,裏子麵子都有,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差事還能世襲。

這是可以子子孫孫一直傳下去的家業!

這書吏的書吏身份,卻是從他大伯那裏繼承來的。他大伯沒兒子,但就算是這樣,也是讓他過繼到他大伯那邊兒,他大伯才肯把這個身份傳給他。

都是一家人尚且如此,得之艱難可見一斑,惟其如此,若是失去,那真是要了老命了。

聞安臣就料到他會選第一個,他擺擺手:“正好,那你倆搭夥兒去吧。”

兩人趕緊謝過,而後才惶惶然的去了快班那裏。

收拾了這倆,聞安臣便著手開始辦正事了。

首先,他給大夥兒分派了任務,讓他們去蘇家胡同那一片,讓他們四處打探尋覓有可能是殺人凶手之人。聞安臣讓他們重點注意一下幾類人:年輕俊美後生,身價頗豐的成年男子,身材魁偉雄壯之人。

以聞安臣的揣測,如果要引得楊氏這個並不缺男人的深閨少婦動心,那個男人大致可能會有這麽幾種特點:長得特別好看,特別有錢,那方麵特別強,或者是甜言蜜語能哄得人開心。大致就是具備‘潘驢鄧小閑’這五點中的一點或幾點的男人,就有這個嫌疑。

當然也不排除就是看對了眼兒了,可能那個人什麽都沒有,但楊氏就是喜歡他了,不過那個幾率實在是不高。

不過,這隻是先查著看,在一個大範圍內圈定嫌疑人,以後肯定是要篩選的。

聞安臣並未告訴他們這是為什麽,隻是讓他們去做事,而且叮囑他們一定要小心謹慎。畢竟這案子的進度,乃是很機密的事情,他關於那人的身份的論斷,還是別泄露出去的好。

若是這書吏之中,沒有那人的眼線,暗中調查這事兒瞞的嚴實,讓那人沒有防備,這是聞安臣願意看到的。

而若是有他的眼線,那麽眼線肯定會告訴他這件事,估計這殺人凶手就坐不住了。這就成了打草驚蛇,但打草驚蛇,也是聞安臣願意看到的。

若是不打草

,蛇不跳出來,還不好抓呢!

無論出現哪種結局,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後,聞安臣請來了仵作,請他們驗奚雲的屍體,同時檢查那杯茶——鄒斯文家裏的那杯茶,他親自端來了。

最好是能驗出是什麽毒來。

聞安臣說了要求之後,心裏還有些忐忑,生怕這要求太高了,卻沒想到,那位已經年過花甲的老仵作卻隻是微微一笑,道:“官人且請稍候片刻,小老兒不敢說一定能驗出來,但常見的毒藥,總歸是能瞧出來的。”

聞安臣喜出望外,笑道:“那便拜托了。”

他很是客氣,表現的對老仵作很尊敬,老仵作心下也滿意,做起事來自然就格外認真。

老仵作先檢查了一下那茶水,他看了半天,又是放在鼻子下麵仔細嗅了好一會兒。

當初聞安臣在秦州的時候,便是無法判定飲子裏有毒沒毒,隻好拿動物來做實驗。但現在自然就不一樣了,這老仵作極有經驗,看一看,聞一聞,便是沉聲道:“這裏頭確實有毒,至於什麽毒,卻還得驗了屍體之後才能知道。”

聞安臣點點頭:“那您先驗這具屍體。另外一具屍體,用不多久應該也能送到了。”

他方才給大夥兒分派任務的時候已經派人去了鄒斯文家裏,準備把他的屍體運到這裏來。

老仵作點點頭,便去查看奚雲的屍體。

他把奚雲衣服脫得精光,一點兒一點兒,仔仔細細的檢查著。

他在那兒檢查,聞安臣便在一邊細細瞧著,好一會兒之後,他忽然沉聲道:“奚雲的屍體,遍身發小皰,都是青黑色。其眼睛聳出,舌上生小刺皰綻出。口唇破裂,兩耳脹大,腹肚膨脹,糞門脹綻,十指指甲都做青黑。以在下看,他當是中的砒霜或野葛毒。”

老仵作驚詫的看了他一眼,道:“聞官人當真博學多識,這洗冤集錄竟是記得這般真切清楚?”

聞安臣笑笑:“小子雖然熟讀,也是記得清楚,但終歸是見識淺薄,隻認出這是砒霜或野葛毒,但卻分辨不出到底是哪種毒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