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五間上房之中,毫無疑問,聞安臣謝韶韻夫婦住的那間,又是位置最好,裝修最豪華,住著最舒服的。
這間上房並不臨街,雖然也開著窗戶,但窗戶對著的,卻是後麵的院子,如此陽光也好,同時也頗為清靜。
房間是頭裏外兩間,外間是客廳,同時大概還算是一間書房。外間之中,有羅漢榻,有八仙桌,有小幾,有座椅,但凡需要的家具一應俱全,甚至在靠著東牆的位置,還擺了一架書櫃。聞安臣往那書櫃那兒站了站,往裏頭瞧了瞧,卻是驚詫地發現,這書櫃之中竟是擺放了不少書籍,比較常見的一些讀書人要用到的書籍,裏麵竟然都有。
四書五經就不提了,甚至還有一些關於龍安府本地,類似於地方誌縣誌這一類的書籍。
若是入住之人有心的話,大可以將這些地方誌縣誌翻開看看,看完之後,哪怕是初來乍到的人,也會對此地的風土民情頗有一些了解。聞安臣瞧了,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這家客店的主人當真還是個有心的。
他隨手從裏麵抽出幾本書來,拿在手中,卻是發現這書已經不是很新了,而是頗為陳舊,看來已經有些年頭,並且上麵還有經常被翻閱的痕跡,有些地方都已經起了毛邊。顯然,入住這間客棧,入住這間房子的人,已經很有不少,說不得其中會有一些讀書人或是喜歡讀書的人,這些書少不得要被他們翻閱上那麽幾遍。
聞安臣大致掃了兩眼,便又將書放了回去,他這次出來可是為了放鬆的,因此便也沒有帶書出來。隻帶一雙眼睛,看看自然風光,帶一雙耳朵,聽聽鳥語花香,用一顆心,去感受當地的風土民情。這便夠了,在這個並不算長的假期之中,他並不打算繼續讀書,也算是讓自己放鬆放鬆。
這就是聞安臣跟這個時代一般讀書人的一些區別,這個時代的讀書人,隻要是還沒有做官的,還要為科舉而努力而奮鬥的,怎麽可能十天半個月不看書?
對他們來說,那是不可想象的!對習武之人而言,是拳不離手,對學唱戲的人來說,是曲不離口,而對於這個時代的讀書人而已,他們身邊永遠也不能缺少了書。
哪怕是做了官,哪怕是那種庸庸碌碌之官,貪汙昏聵之官,身邊也是離不開書的,於他們而言,舞文弄墨,讀書習文,已經是深入到了骨髓裏的一種東西。
聞安臣等人是傍晚時分入住的這家客棧,方才他和謝韶韻兩人進了房子,又是一番收拾,現下外麵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謝韶韻正在裏間鋪床墊被,一路風塵樸樸,他們雖然都坐在車裏頭,可這會兒的道路情況跟後世那是完全不能比的,乘車的舒服程度也跟後世完全不能比,盡管是在車裏,但是被這崎嶇不平的路麵給顛得七上八下的,一路下來也是累得要死,隻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要散了架一般。
所以說這個時代,出遠門,趕遠路,真的是非常累人的一件事情。哪怕是聞安臣身子骨兒強健,也覺得疲憊不堪。謝韶韻就更不用說了,兩人打算吃過飯便就睡下,畢竟明日還要趕路。
而正在此時,咚咚咚幾聲響,門被敲響了。
聞安臣以
為是來送飯的小二,他剛才要了飯菜,結果等他打開門之後,抬眼一瞧,立刻便是一怔。
原來外麵站著的,竟是趙純。
聞安臣趕緊把趙純讓進屋裏,笑道:“純翁,你怎麽過來了?累了這一天了還不盡早休息?”
說到這兒,他也是頗為佩服趙純,趙純今年都快六十了,身子骨卻還是非常健壯結實。他們這一行人這麽緊趕慢趕的,趙純卻並不表現的多麽疲憊,恰恰相反,他精力非常旺盛,精神奕奕,瞧著似乎比隊伍裏的壯小夥子更有活力。
趙純強擠出一抹笑容,道:“聞大人,照理說現下也該休息了,老夫還來打攪你,十分不該,但老夫也是沒得法子。”
聞安臣瞧見了他的表情,臉上方才的那一抹玩笑立刻收了起來,肅容道:“純翁,怎麽了?有話你盡管說就是。”
趙純這般表情,代表著肯定是又有不怎麽好的事情發生了。
“唉……”
趙純歎息道:“聞大人,龍安府那邊,方才剛派人快馬加鞭傳來了消息,咱們接下來的那一筆大生意,可能要保不住了。”
“什麽?”
聞安臣眉頭擰了起來,沉聲問道:“為何保不住了,是吳家的人變卦了嗎?還是什麽其他原因?”
趙純歎了口氣,道:“要說起來,確實是吳家的人變卦了,隻不過,真要是怪罪的話,也怪罪不到吳家的人頭上去,他們也不想變卦,隻不過卻是被逼迫無奈。”
聞安臣沉聲道:“純翁,你還了解什麽內情?若是了解,便細細說一說,單憑這些,我可瞧不出什麽來?到底是誰逼迫的他們?”
趙純點點頭,便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說起來,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在龍安府那個分號的主事人,能量也當真是頗大,這件事情昨天才剛發生,他今日便已經打聽的清清楚楚,並且將內幕,將背後的一些事情都給打聽明白了,而後著人快馬加鞭,過來報信兒。中午出發,晚上便已經把消息送到了趙純手中。
經過趙純一番解釋,聞安臣方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原來現下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在龍安府的處境已經可以說是比較危急了。他們本來已經接到手裏,近乎於十拿九穩,手拿把攥的那筆大買賣,大生意,卻是極有可能將要不保。
因為,他們的競爭對手出現了,而且這位競爭對手還非常的強大。
跟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競爭的這位對手,卻不是同行,但卻也差不太多,因為兩者的職能、功能、營生,有相當大的共通之處。
這位競爭對手,是龍安府一家鏢局,名字起得頗為常見,名為武威鏢局。
全天底下,所有鏢局之中,叫武威鏢局的隻怕不少,但是這些武威鏢局之中,卻是未必有什麽聯係。
這家龍安府的武威鏢局,在當地勢力非常大,乃是當地排名第一的鏢局,甚至不光在龍安府能排上名,哪怕是在相鄰的幾個府中,都是聲名赫赫。據說,成都府的一些商人,士紳,富豪,甚至是致仕的官員,要運送大筆財貨的時候,都會請武威鏢局前去護送。
武威鏢局建立的年頭不短了,現任武威鏢局總鏢頭的爺爺那輩兒開始,他們就在龍安府紮下根來,到現在已經一百多年,在當地勢力可謂是根深蒂固,難以憾動。
在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在龍安府出現之前,武威鏢局的地位,在龍安府是沒有什麽人能夠撼動的,龍安府中,能夠給武威鏢局造成威脅的幾乎沒有。但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出現之後,事情就不一樣了。
在此之前,龍安府境內並沒有一個上得了規模的這種專門給人拉貨的大車行,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的出現,還是第一個。而他們剛一出現,便出了很大的風頭,闖下了諾大的名聲,在龍安府中,四處散布消息,四處接觸士紳商人,頓時就在龍安府惹起了一陣轟動。
許多人都是知道了,有這麽一號貨運分行的存在,而武威鏢局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
他們一開始並沒有把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放在心上,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調查這家商號的來曆,也沒有了解這家上好的規模到底怎麽樣,隻覺得這麽一家外鄉人開辦的商行,在龍安府定然是無法與自己抗衡的。
但很快,他們就不這麽想了,因為吳家把運送數萬斤藥材這筆大買賣,委托給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龍安府分號運送的消息,很快就在整個龍安府傳了開來。
有心人聽了,都是頗為震驚,震驚於吳家的魄力,震驚於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的能力,同時也有點兒看好戲的期待。
因為過去,吳家的所有藥材,基本上都是委托給武威鏢局運送的。
而這一次,吳家卻是偏偏把這個活兒,委托給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這簡直就是**裸的在打武威鏢局的臉。
武威鏢局人多,鏢師們手上的功夫也好,要說運送貨物,安全性那是沒的說的,但凡是他們經手的貨物,少有出事情的。
但同時,武威鏢局也有不少缺點。
第一,武威鏢局規模這麽大,人這麽多,年投入這麽多,仗著自己勢力大,在龍安府中無人可比,因此自然就有些店大欺客,欺負雇主的情況出現。過去那些年中,他們在跟吳家接洽生意的過程中,也是發生過不少摩擦。據說,吳家的家主和武威鏢局的總鏢頭,兩人還拍過桌子紅過臉。
事實上,武威鏢局不光是跟吳家發生過摩擦,他們跟龍安府,甚至是成都府的不少商人士紳都起過摩擦。
隻不過沒人能拿他們怎麽樣而已。
因為據傳,武威鏢局不但人多勢眾,根深蒂固,勢力甚大,背後更是站著一位大人物。
第二,武威鏢局定的價錢相當高,由於武威鏢局是龍安府商人士紳們的首選,而同時他們也沒有什麽競爭對手,所以這個定價,幾乎就是武威鏢局自己說了算。武威鏢局也有些肆無忌憚,為了賺錢,他們家的價格是一年比一年高。
第三,武威鏢局運送的貨物,安全性雖然是不必說的,但卻往往會對貨物造成一定傷害折損。因為他們畢竟不是如趙記大車行這般專門幹這一行的,他們對貨物的保護看管,防水防潮等等這些事情,也就不怎麽在意,經他們手運送的貨物,往往有受損的情況出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