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安臣沉吟片刻,輕輕搖了搖頭,道:“純翁,不用打道回府,咱們就要去龍安府。不是我自己去,而是你和我一起去。而且龍安府裏的人,也不必撤回來。”
趙春一聽他這話,大驚失色,以為聞安臣少年心性,要強好麵子,咽不下這口氣,硬要去龍安府中找武威鏢局的黴頭。
他趕緊勸道:“聞大人,切莫如此。那武威鏢局後麵站著的,是龍安府推官張誦。老夫說句您不愛聽的話,您雖然前程遠大,但以您現在的實力,跟張誦比起來,卻還是差得很遠。您現在真要跟他對抗,那絕對是敵不過的。”
“聽老夫一句話,現在咱別跟他較這個勁了。回頭等您中了舉人,中了進士,做了大官,咱再來尋他的黴頭,您看怎樣?”
聞安臣知道趙純想的是什麽,他微微一笑,道:“純翁,你看我像是那等魯莽之人嗎?”
“放心吧,我不會亂來的,也不會硬扛。你看,咱們都到了青川所了,離著元武縣,也就是還有半日的路程,到了這兒卻打道回府,那未免讓人太有些不甘心了。龍安府中到底是什麽情況,咱們總歸要去看一看,瞧一瞧,你說對不對?”
“萬一事情有轉機呢?”
他頓了頓,接著道:“純翁,我答應你,若是事情無法逆轉,咱們就在龍安府住一宿,第二日便走,如何?”
趙純眼見他態度很是堅決,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
他想了好一會兒,感覺去龍安府安府呆上半天一夜的,似乎也沒什麽危險,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方才勉強的點點頭,道:“成,聞大人,那就依您所言。隻不過您可一定要記住老夫剛才說的話,萬萬不可亂來啊!”
聞安臣笑道:“放心吧,我醒得。”
趙純走了之後,沒多一會兒,夥計便是把飯菜送了上來。
飯菜還頗為豐盛,六個菜一個湯,菜都是本地的特色菜,做的很是精致,可說是色香味俱全。不過,卻並不是非常辣的那種四川菜,後世的四川菜,以辣著稱,在全國都是很有名的。而此時,大明朝萬曆年間,辣椒這種農作物,還沒有傳入大明朝——或許已經傳入了,但至少還沒有在大明朝普及開來。
此時的人吃飯的時候,若是要弄些辣味兒的話,是沒法子往裏頭加辣椒的,但是可以用茱萸來增加辣味兒。
茱萸在這會兒,起了一部分辣椒的功能。
聞安臣一邊吃一邊與謝韶韻說笑,談笑風生,臉上絲毫看不出什麽擔心的情緒來,似乎方才趙純和他說的那些話,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謝韶韻卻是有些憂心忡忡,他不敢打擾聞安臣的興致,但想了很久,終歸是沒忍住,輕聲問道:“夫君,要不,咱明日就不去龍安府了吧?聽純翁的意思,似乎那裏還挺危險的。”
聞安臣笑道:“好了,夫人,夫人!放寬心,放寬心!把一顆心放肚子裏,不用擔心。為夫的能力,你還不知道麽?為夫你還信不過麽?放心就是,咱們龍安府這一趟,定然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謝韶韻見他胸有成竹,自信滿滿的樣子,才略略放下心來。
隻不
過她卻是不知道,聞安臣是強撐出這幅樣子的,聞安臣也沒有任何把握能夠在明日或是之後幾日扳回局麵。
他之所以要去龍安府,根本原因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就是不甘心!就是去了那兒想看看能不能扳回這一局,但要說有幾成把握,那他隻能說——一成把握都沒有。
第二日一大早,隊伍便即出發,離開青川所,朝著元武縣的方向而去。
到了大約中午時分,便是抵達元武縣。
元武縣乃是龍安府的府治所在地。雖然說是府治所在地,但是這元武縣規模卻是很小。城牆很低矮,看起來連秦州也比不過。聞安臣等人順順當當的進了城,並沒有受到什麽刁難,畢竟,就算是武威鏢局,以及武威鏢局後麵站著的那位張誦張大人想要對付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他們的消息也未必能夠靈通到知道聞安臣等人今日到來的程度。
進城之後,聞安臣發現,此地街道狹小,街邊店鋪也算不得太多,人也算不得太多,瞧起來經濟也不是很發達的樣子,比起秦州來,確實是有一定差距的。
這也難怪,畢竟龍安府很小,說是一個府,其實下麵也就是一兩個縣,真要論起統轄的地域範圍,說不定也就是比秦州大那麽一點兒,是沒法子鞏昌府這種大府相提並論的。
不過府就是府,級別就是擺在這兒,人家一府之推官就是比聞安臣這個州的典史要厲害,地位就是要高得多。
聞安臣等人進了城,他們這一次也沒有再找客棧居住,而是直接去了趙記大車行貨運分行在龍安府的分號。
分號在城南,算不得多麽繁華,甚至可以說還有點荒僻,在一條巷子的盡頭,是好大的一片院子。
之所以設在這等荒僻的地方,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做他們這行的,需要相當大的地界兒,相當大的空間才能做開。若是在繁華地帶,光是租金,每年就要不少,這涉及到一個成本問題。荒僻一些沒事兒,偏一些也沒事兒,隻要是人做事用心,就能把名氣給打出去。名氣打出去了,到時候就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了,哪怕是躲得再遠也有人會找上門來。
龍安府分號的主事人,早就已經在大門口等著了,他早就得到了聞安臣和趙純要過來的消息,正掐著點兒候著呢。
一眼看見趙純,這位龍安府的主事人,立刻上前兩步,滿臉慚色,道:“大掌櫃的,小的對不住您,辜負了你的期望,把這筆買賣給搞砸了。”
“瞧你這話說的……”
趙純擺了擺手,看了他一眼,沉聲道:“這事兒能怪你嗎?人家有官府的人在後麵使力氣,咱們這種升鬥小民又是為之奈何?根本就沒有法子的事情,怪你作甚?”
趙純未曾責備,而是溫言安慰,讓這位龍安府分號的主事人心中感動異常,隻不過他心裏依舊很是慚愧,覺得自己沒有做好。而後他又上來見過聞安臣,聞安臣也笑著勸了他幾句,讓他不必介懷,不必掛在心上。
而後大夥兒便是進了院子。
進了院子之後,聞安臣方才發現,這院子雖然大,裏麵的房屋卻是頗為破舊了。裏麵隻有一排房子,大約有七八間
的樣子,這房子都已經破舊的不成樣子,有的都已經快要傾頹,有的牆都塌了半截,有的則是屋頂缺了一塊。
想來是他們租下來之後還沒有來得及整修。
聞安臣瞧了,皺了皺眉,衝著那位名為陳魯的龍安府主事人道:“陳魯,你這房子有點兒問題,這房子太過破敗了一些,這樣不大好。你想啊,人家若是要過來與你談生意,談買賣,要把貨物委托給你運送,到了這兒卻發現,咱們這兒隻有幾間破房子,人家會怎麽想?”
“一來,人家覺得你這兒不講究,不夠氣派,不上檔次,隻怕會懷疑咱們大車行的能力,認為咱們實力不夠強。二來,若是有那等素來養尊處優,享受慣了的商人士紳,見了這等破房子,隻怕都不願意進去坐,你總不成站在外頭跟人家談買賣吧?”
“咱們貨運分行,本身實力是有的,結果若是因為這些事情,使得人家不願意跟咱們談生意,談買賣,那咱們豈不是冤哉枉也?”
陳魯點頭應了下來,道:“東家說的是,小的知道了。”
隻不過,聞安臣瞧著,他雖然點頭,雖然答應,但神色間還是有些不服氣的樣子。聞安臣微微一笑,也不介懷,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他們都是在大車行裏做事許多年的老人兒了,而此時要對自己這麽一個毛頭小子俯首聽命,畢恭畢敬,還要聽自己的一些在他們看來可能不夠內行的見解,隻怕換誰誰都不舒服?
而且,隻怕這會兒,龍安府這些人心裏頭,也是覺得,他們在龍安府怕是呆不下去了,說不得再過兩日就要撤走,這時候還說整修房屋,有個屁的作用?
不過聞安臣可不這麽想。
聞安臣不再多說,一行人過去,在那七八間屋子裏頭,倒還是有幾間是比較完好的,聞安臣便讓謝韶韻趙長寧等人先在那兒歇息,然後他則是和趙純、陳魯三人,去了會客用的花廳,坐下來商議一番。
花廳之中,陳魯和趙純兩人都是眉頭緊皺,一籌莫展,不知道該當如何做。
聞安臣微微一笑,道:“我有一個提議,我拿出來,咱們說一說,你們二位看看如何。”
趙純沉聲道:“聞大人,請講。”
“是這樣的。”
聞安臣笑道:“他們武威鏢局背後的靠山,不是龍安府推官張誦張大人麽?是吧?”
“其實,要想壓過他們武威鏢局,說難也難,說好辦也很好辦。壓過他們武威鏢局,需要兩點。其一,咱們本身實力夠強,有這個能力,他們接的活兒,他們幹的事兒,咱們都能幹,他們幹不了的,咱們也能幹。其二,就是背後有個足夠強硬的靠山,有一個比龍安府推官張誦更強硬,官兒更大,更有實力,說話更管用的靠山。純翁,陳魯,這話我說的沒錯吧!”
趙純苦笑道:“這話錯兒是沒錯兒,但是急切間,卻上哪兒找這麽一個靠山去?整個龍安府,官兒比張誦更大的,也隻有知府、同知等寥寥幾人而已?在他們眼中,咱們這種人根本都不算是什麽。隻怕咱們主動找上去,主動貼上去,給人家送銀子,要巴結人家,要倚靠人家當靠山,人家都不會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