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覺得一股很是荒謬的感覺湧上心頭,心裏更是空****的,難受的要命。就好像是重重地打出去一拳,結果打在了棉花上,渾身的力氣都沒有用出去而是落在了空處一樣,難受的要命。

而此時他們瞧見了,一直跪在旁邊的孫思文也瞧見。

孫思文瞧見之後,臉上先是露出不敢置信,不可思議之表情。

他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整個人完全都楞住了,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告了整整三十年的這麽一樁大案,竟然真的會有一天可以真相大白,會水落石出!

自己竟然真的等到這一天!?

他之前雖然一直在告,一直在告,也是一直在盼著,但是他卻也很清楚,希望非常渺茫,能夠還自己父親清白的機會真的是極小極小。

而現在,願望竟然達成了!?

天啊,簡直不敢置信啊!

今日竟然真相大白,而且就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短暫的驚詫和不敢置信之後,他胸中便是湧起一陣狂喜,忽然從地上站起身來,拳頭瘋狂的捶打著自己的胸膛,口中發出一陣帶著哭腔的憤怒爆吼:“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父親大人!孩兒終於還您一個清白了,父親大人,您在天有靈,當可安心!”

喊著喊著,便又是嚎啕大哭起來,隻不過這一次,更多的是發泄一般的哭泣。

圍觀的百姓也是議論紛紛。

他們瞧著這一幕,一個個臉上表情很是豐富。原來,孫思文之前真的是被冤枉的,原來他的父親真的是那麽死的,

與此同時,他們對聞安臣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位聞大人,真真是厲害,居然這麽輕易的就破獲了這個三十年都沒有被破掉的懸案,大案!

就在此時,孫思文的哭聲忽然被聞安臣給打斷了,聞安臣淡淡地瞧著他,輕聲道:“孫思文,你先別著急,這事兒還未必如此。”

孫思文愣住了,大夥兒也都愣住了。

這是什麽意思?

孫思文瞪著聞安臣道:“聞安臣,你什麽意思?都到了這一步,還能有什麽變故?”

他這般說話,其實已經是很無理,但聞安臣卻不跟他一般見識,隻是淡淡說道:“你放心,事實就是事實,不容狡辯。若你父親果然是那般死的,我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如果你父親不是那樣死的,我也不會故意偏袒,不會說假話。就是這麽一回事兒。你且安下心來,細細看下去就好。”

孫思文點了點頭,道:“好,那我就看下去,看到底是怎麽個情況?”

聞安臣沒再搭理他,他轉過頭來,衝著眾多刑房書吏道:“不用管,繼續看,將所有上麵有血痕斑跡的骨頭都挑出來。”

“是。”

大夥兒應了一聲,接著開始挑。

一盞茶時間之後,所有的骨頭都被過了一遍,結果,所有骨頭上麵,唯一有血痕班級,竟然就是第一個發現的那個顱骨。

之後再也沒有發現第二個。

聞安臣將那塊顱骨拿在手中,仔細地端詳。

這塊顱骨上麵的血痕,並非是常見的暗紅,而是略有些發紫的顏色。

聞安臣看向孫思文,問道:“你現在肯定是已經斷定,你父親確實是被人敲中了後腦勺死的,而這塊血痕就是三十年前那

一個致死的入骨傷痕,對不對?”

孫思文重重地點頭,沉聲道:“沒錯兒!”

聞安臣淡淡的:“那若是我說,這血痕很有可能能夠洗掉呢?”

孫思文聽了這話,不由的口中發出一聲嗤笑,他想控製一下自己的語氣,結果還是沒有控製住,冷笑一聲,道:“聞官人,您破了此案,草民對您是非常尊重的,但您也不能如此信口開河,這是三十年的入骨傷痕,被您用醋熏蒸之後方才顯露出來的,豈是說洗就能夠洗掉的?反正草民不信!”

“好。”

聞安臣笑道:“既然不信,那咱就試試。”

說著,他便命人取過清水,而後將顱骨放在清水之中,細細衝刷。

結果,將顱骨放在清水裏頭之後,聞安臣拿手隻是在上麵擦了兩三下,這血痕的顏色便是變淡了。又擦了兩下,這血痕便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一下,輪到孫思文傻眼兒了。

他瞪大了眼睛,這次是真真不敢置信了,口中隻是喃喃道:“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這怎麽不可能?”

聞安臣冷笑一聲,眼睛盯著他,神色變得冷然起來,沉聲道:“真正的入骨傷痕,在骨頭上形成的血痕確實應該是紫色的,但一定是中心位置顏色深,周邊部位顏色淺,就像是日月周圍的氤氳一般。而方才那塊傷痕,卻是剛好相反,顏色中心淺,周圍深,這說明,這塊傷痕,根本就不是導致你父親死亡的入骨傷痕,隻不過是屍體在腐爛時,血水滲出,因此汙染了腦後部位而已!”

聽聞此言,眾人皆嘩然。

大夥兒從來沒有聽說過竟然還有這種可以判斷的方法,那些圍觀的百姓,都是一個個麵麵相覷。但心中卻都還有些興奮:“喝,今兒個留下來還真沒有白留下,敲了這麽一場大熱鬧,長了這麽一個大見識,這真真是值了!”

而聞安臣說完那句話之後,絲毫不停,聲音陡然間拔高了,盯著孫思文,厲聲喝道:“孫思文,你父親的骸骨,全身上下無一處傷痕,尤其是後腦勺,更是沒有傷痕!這說明,他的絕對不可能是被人用木棍擊中後腦勺而死!而你當時卻又偏偏看到了那一幕,那就隻有一個解釋!”

聞安臣怒喝道:“孫思文,你在撒謊!是也不是?”

最後這一個‘是也不是’,這四個字的發問,幾乎是暴吼出聲,音量極大,嚇得站在聞安臣旁邊的張慶雲都是一個哆嗦,臉色有些發白。而孫思文更是如中雷擊,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眼呆呆的看著聞安臣,渾身顫抖。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孫思文臉上忽然露出極為怪異的表情,他麵色如土,臉色慘然,道:“好!好!我交代,我實話實說!”

“當時父親被那幾個衙役帶走的時候,我其實並未跟著出去,當時我在另外一處院子中玩耍,都不知道此事。而我父親被衙役用木棍敲中了後腦勺的事兒,其實是我聽人說的,我自己並未親眼所見。”

“什麽?”

眾人一聽,盡皆嘩然。

原來孫思文根本不是親眼所見,隻是聽人說了而已,但他就是靠著道聽途說的這麽一句話,竟然就硬生生的告了三十年!

這完全就沒有道理可講,這簡直就相當於是憑空給自己樹立出來一個目標,然後對這目標有了一個莫大的執念,盡力去實現這個目

標一樣。

而最重要的是。這個目標本就不應該實現的,本就不應該存在的。圍觀的百姓中不少人都是暗暗想到,這孫思文是不是瘋了?

董鳴長更是勃然大怒,走到孫思文身前,盯著他,厲聲喝道:“孫思文,你這是在誣告,你知道不知道!”

孫思文也不答話,隻是跪在那兒,一陣哭天搶地,哭聲淒切之極,讓人聽了也是生出一陣惻隱之心。

董鳴長聽了,不由得一呆,站在那兒好一會兒,許久之後他長長地籲了口氣,擺擺手道:“孫思文,雖說你父親不是官差所殺,但這幾十年來,你為了這個案子,家財也沒了,家業也敗壞了,本官便也就不再追究你什麽了。你回去吧!”

孫思文還想再說什麽,他的兩個兒子便已經千恩萬謝韶韻地向董鳴長磕了頭,而後趕緊轉身架起孫思文就走,他們可是生怕孫思文再說出什麽混話來。

如此,這個案子便算是了解,孫家對這個結果心服口服,而且孫思文直接承認了自己當初並未親眼所見。因此,孫家以後是不會再來告了,這樁持續了三十年的懸案,於今日終於是水落石出。

大夥兒瞧著被他兒子扶著離去的孫思文,再回頭看看站在那兒臉上帶著微笑的聞安臣,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突然很是熱烈的鼓掌,而後高聲叫好:“聞官人,好樣兒的,幹得漂亮!”

他這麽一喊,算是開了個頭,很多人紛紛跟著喊道:“聞官人,幹得漂亮……”

現場響起了一片極其熱烈的歡呼和鼓掌聲。

他們表露出來的這種情緒絕非虛假,而是真真正正,實實在在存在的。聞安臣在方才破獲這個案子的時候,表露出來的耐心,展露出來的手段,以及那種讓人根本就聞所未聞精彩至極的方法,都是令他們心中由衷地發出一聲讚歎。

他們向著聞安臣歡呼,稱讚著他,心中更是欽佩至極。

謝韶韻也站在人群之中,她沒有跟著人群一起歡呼,隻是站在哪兒,靜靜的看著聞安臣。她的嘴角掛著一抹微笑,眼中滿滿的都是驕傲與自豪。

她仿佛在麵向眾人大聲喊著:“看到了嗎?你們瞧見了嗎?這就是我的夫君,他就是聞安臣,我是他的娘子,你們可羨慕嗎?”

看著聞安臣,耳中聽到那一陣一陣不絕於耳的歡呼聲,謝韶韻的神情忽然一陣恍惚,他似乎眼前又出現了當初剛來秦州時候的樣子。

那時候,聞安臣背著她,一步一步,異常踏實而穩定地走在秦州城外的官道上。而她,則是嘴角掛著一抹淺笑,靠在他那寬厚而溫暖的肩背上,就像是一株絲蘿,用盡全力攀附在他這棵大樹上。

當時其實他們認識也沒有多久,但是在那會兒,她就已經把聞安臣當成了自己這一生的依靠。

轉眼已是數年過去了,兩人走到現在這一步,也是殊為不易,其間經曆風波坎坷,她始終異常堅定地站在聞安臣身邊,陪著他,安慰著他,讓他不用為家裏的事而操心,盡力做好一個賢內助。

在謝韶韻看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本該理所當然,但是聞安臣卻從未將她做的這些事,當成是理所當然的東西。他內心深處,對謝韶韻是非常感激的,這也是他為何那麽不願意讓謝韶韻知道張玉琳存在的一個原因,而且還是很重要的一條原因。

因為他怕謝韶韻傷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