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她這句話,聞安臣高興得幾乎要笑出聲來。
其實他早有此意,他也打聽過,武威鏢局能有今日這個局麵,多虧了林夫人。他其實是想買下武威鏢局來之後,讓林夫人繼續打理的。隻不過之前,卻並不認為自己這個想法有任何實現的可能。
畢竟,嫁夫隨夫,若是自己買下武威鏢局的話,林大川肯定要走,那麽林夫人是肯定要跟著一起走的。但現下,卻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送到自己眼前。
林夫人竟然主動提出來了!
隻不過,聞安臣並沒有著急答應。若是答應的太快的話,林夫人反而不知道珍惜。
他故作沉吟,好一會兒之後,方才在林夫人期盼的目光中很是勉強的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三個條件都說完了,聞安臣也都答應了,林夫人心思頓時變得鬆弛起來。她瞧著聞安臣,咯咯一笑:“你放心,就安心在這裏等我好消息好了。我跟林大川相處了這麽多年,他有什麽弱點,我一清二楚,這件事定然給你辦得妥當。”
聞安臣也笑道:“放心吧,我不會虧待你的。”
林夫人眼波流轉,拿眼神兒狠狠的勾了他一下,輕聲道:“您以後將武威鏢局買下,我可就是在您手底下做事,小女子無權無勢,就如一根樹藤一般,是要攀附在聞官人您這棵大樹上的,到時候,小女子活得是好是壞?全憑您一言而決了。”
她說這話聽著是挺正經,但是,這些話從他那一顆紅潤潤,如紅菱一般的小嘴兒中說出來,再結合上她此時臉上的神情,怎麽聽也隻是能讓人從她的話語中聽出四個字來:任君施為。
她這就是**裸的,明晃晃的,極其大膽的勾引聞安臣了,
說起來也是有意思,她之所以這麽大著膽子勾引聞安臣,是因為她今日算是看出來了,聞安臣此人,可算得上是正人君子,應該是不會碰她的。所以,她膽子反而更大,這會兒在勾引聞安臣,其實有點兒調戲聞安臣的的意思。
聞安臣趕緊擺擺手,笑道:“林夫人,你出來也有陣子了,趕緊回去吧,別讓尊夫在家裏擔心,回去之後好好勸勸尊夫。”
這就算是趕人了。
林夫人倒也不為己甚,不再調戲她,點點頭,便是告辭。
離開客棧,林夫人走在街上,隻覺得心裏一陣亂糟糟的,這時候才恍然想起,張誦明明是讓自己去se誘聞安臣,趁機贏取聞安臣信任,成為聞安臣自己人的。而自己,竟然跟聞安臣做成了這麽一筆生意,這算不算是違抗了張誦的命令?
一想起違抗張誦命令的後果,她心中便是一陣恐懼。
過去這些年對張誦的畏懼和服從,已經成為本能一般。
一想起沒辦好張誦交代的事,她心裏便很是畏懼。
但是她轉念一想,不由得就是悚然一驚,立刻便想到:“我為何要這麽為張誦賣命?張誦就一定打的贏知府大人了?知府大人終歸是知府,通判大人終歸是通判。誰敢說通判大人一定能夠穩贏?而若是知府大人贏了,那我又會落到什麽樣的境地?”
她站在街邊,神色呆呆的,心中一陣權衡。
但權衡了好半天,也沒有想清楚到底應該怎麽辦,理智告訴他,應該是知府大人的贏麵更大,
但是作為一個龍安府本地人,這些年他見識了太多通判大人的威風了,心中對張誦的畏懼幾乎已經凝成實質,成為了一種本能。
“到底應該怎麽辦呢?到底應該怎麽辦呢?”她心中慌慌亂的,不自覺就是又走回了客棧之外,一抬眼卻見自己站在客棧門口。
林夫人心中苦笑,暗道:“或許,就連老天爺,也想讓我問問聞安臣,看看他是怎麽個想法?”
聞安臣剛回去吃了口飯,結果下車又有小二通報,說有人找他。
他出了門兒一瞧,還是林夫人,便有些詫異,走上前去問道:“你怎麽又過來了?”
林夫人看了他一眼,當先尋了一個僻靜地兒,聞安臣也趕緊跟了過去。
林夫人坐在椅子上低著頭,好一會兒之後,方才聲音低低道:“我有一件事委決不下,想請你為我做一個決斷。”
聞安臣一怔,道:“你說。”
林夫人輕聲問道:“你說,若是知府大人與通判大人鬥的話,誰的贏麵更大一些?”
聞安臣一聽此言,頓時心中一凜,立刻便是猜到,隻怕自己這一次是能挖到一些內幕了。
他知道,對於回答這個問題,自己需要非常慎重才行。林夫人明知道自己是董鳴長的人,卻還來問,說明她對自己應該是已經有了那麽點兒信任和依靠的。而正因為自己是董鳴長的人,所以如果自己將董鳴長說的贏麵很大,將實情很是誇大了一番的話,林夫人根本就不會信。
但聞安臣又是必須要說董鳴長贏麵兒大的,因為這樣才能將林夫人給爭取過來。
聞安臣組織了好一會兒語言,他盯著林夫人,最終隻說了一句話:“林夫人我隻告訴你一件事,知府大人是當朝首輔張居正大人的門生。”
此言一出,林夫人都呆了。
在他們心目中,張居正簡直跟天上的神仙,跟金鑾殿上坐著的皇帝沒有什麽區別。一聽董鳴長超是張居正的門生,她立刻就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先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而後便是將張誦吩咐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和盤托出。
聞安臣聽完,深深地吸了口氣,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很慶幸,得虧林夫人投靠了自己,得虧林夫人來走了這麽一趟,才讓自己知曉了張誦的陰謀。張誦此人,當真是心機深沉,這手段,也真真是厲害得緊。
若是沒有林夫人的一檔子事兒的話,隻怕自己和董鳴長還真想讓他給算計了。
他瞧著林夫人,沉聲道:“好了,你說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知府大人那邊我會與他細說的,今日你這一番棄暗投明,來日必定不會虧待於你。”
林夫人苦笑一聲,道:“這件事上,我真的不是想求一個不虧待,我隻是不想被卷進其中而已。你們這些大人物之間的鬥爭,我這等弱女子可承受不住,稍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結局。”
聞安臣笑道:“放心好了,這件事既然我已經知道了,粉身碎骨的便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了。”
他這個另有其人,指的自然是張誦。
林夫人不敢接這種話茬兒,站起身來,道:“該告訴你的,我已經都告訴你,我這便就回去了。”
聞安臣點點頭,道:“去吧!”
第二日一大
早,聞安臣就去府衙找了董鳴長。
董鳴長已經跟他帶來的那幾個貼身伺候的小廝吩咐過了,聞安臣一來的話直接領進三衙即可。聞安臣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去,一直被領到三衙的書房外麵。
那帶路的小廝笑道:“聞大官人,老爺就在裏麵。”
聞安臣點點頭,笑道:“有勞了。”
小廝退下,聞安臣上前敲了敲門。
董鳴長的聲音從裏麵傳來:“進來即可,門沒有關。”
聞安臣推門進去,隻見董鳴長正自坐在桌案後麵,奮筆疾書,揮毫潑墨寫著什麽。
而聞安臣很是細心的發現,他此時情緒似乎有點不大對勁。他臉色有些漲紅,身體也在微微顫抖,口中更是念念有詞,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在紙上。
聞安臣瞧了,心中很是有些詫異。
按理說,身為一個文人,董鳴長應該不會不知道這些道理。
寫東西的時候,最忌的便是情緒有這般大起大落,應該平心靜氣凝神,這才是正理。董鳴長都是中過進士的人了,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他此時為何神色如此激動?到底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聞安臣不敢打擾董鳴長長,隻是站在他旁邊,眼睛看向紙上。
看了一會兒之後,聞安臣忽然渾身劇烈的顫抖了一下,心中湧起莫大的恐懼和震驚。
他兩眼瞪大了,失聲叫道:“董大人,您這是在書寫彈劾首輔大人的奏章嗎?”
聞安臣也不是不識字的,一看此時董鳴長寫的那些東西,看看那紙上的字裏行間,便是瞧出來了。原來,此時董鳴長竟然是在寫一封奏章,奏章的內容,則是彈劾首輔張居正。
而因為什麽彈劾張居正?自然就是現在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的奪情一事了。
聞安臣說完這句話之後,董鳴長頓了一頓,但他並沒有理會聞安臣,而是繼續書寫。
聞安臣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也不再多說,隻是站在旁邊靜靜的瞧著。
又過了大約一刻鍾的時間,董鳴長方才將這封奏章寫完,他極其仔細的將紙上麵的字跡吹幹,而後長長籲了口氣,將奏章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發覺很是滿意,這才將紙張重新放回桌上。
董鳴長的身子重重地靠在椅子背兒上,此時,他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有痛苦,有糾結,有猶豫,但卻還有一絲毅然決然。
此時,董鳴長的心情非常痛苦,也非常複雜。
毫無疑問,作為一個傳統的儒生,作為一個剛正嚴明的君子,作為一個有自己的堅持,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信念,自己的道德準則的傳統文人,董鳴長是非常看不慣,也是極其反對張居正奪情這一事情的。
但是,張居正終歸是他的恩師,他是張居正的門生。在這個年代,在儒生之間,在文人官員之間,師生關係,可以說是最穩固最牢靠,同時也是最不可背叛的一種關係之一。
甚至可以把那個之一給去掉。
他若是要彈劾張居正,反對張居正,那就是大逆不道。
但是在他看來,張居正做的‘奪情’這件事,卻是實打實的大逆不道,這讓他非常痛苦與糾結。
但他終歸還是下定了決心:要彈劾張居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