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安臣滿意的點點頭,又開始問趙家小姐。他問的還是這幾個問題,趙家小姐神色冷淡,麵無表情,回答的跟趙光並無二致。

隻不過聞安臣問到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方才道:“他終歸是我哥。”

聞安臣微微一笑:“我理解。”

這個年代,包庇犯罪的親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而且不會受到輿論的譴責和官府的懲罰,因為人們普遍認為這是人之倫常,是理所應當的。

而後聞安臣又看向趙長青,冷笑道:“趙長青,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此時趙長青已經完全站不住了,整個人癱在了地上,他忽然嚎啕大哭起來,之前的囂張絲毫不見。聞安臣隻問這幾個問題,問的這麽有針對性,這說明聞安臣肯定已經初步了解真相並且掌握一定證據了。

在這一刻,他忽然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種名為死亡的東西正向自己襲來。

聞安臣又問了幾遍,他卻隻是哭,也不說話。

皺了皺頭,聞安臣看向衛氏,趙光會意,示意幾個健婦把衛氏嘴裏的布拿出來。塞口布被拿出,衛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胸脯一陣劇烈的起伏。

“這位官爺……”她看著聞安臣,剛說了半句就被聞安臣給截住了話頭:“停,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我問什麽,你說什麽!”

“是。”衛氏怯生生的應道。

她確實長得很美,清純可人,聞安臣瞧了也是不由得唏噓。放在後世,十四五歲的年紀還在上初中呢,而她不但已經嫁做人婦,甚至還是殺人凶手。

“趙言誌是什麽時候回房的?”

“亥正時分。”

亥時中,也就是後世的晚上十點。

“亥正時分回房。”聞安臣點點頭:“醜正時分死的,死於馬上風?是嗎?”

“是。”衛氏羞怯點頭,臉上露出一抹微紅,許是因為被人問及閨中之事。

“胡扯!”聞安臣忽然喝道:“三老爺年歲可不小了,能從亥正一直折騰到醜正?足足折騰了兩個時辰?”

書吏們發出一陣哄笑,頗有些不懷好意的看著衛氏。

衛氏倒是也機靈,發現自己說的話露出了破綻,立刻辯解道:“老爺回來先小睡了一個多時辰,約莫醜時三刻,才,才……”

聞安臣也不揭穿他,點點頭:“倒也說得過去。”

沒等衛氏鬆一口氣,他忽然寒聲道:“那三老爺口鼻中流黑血是怎麽回事兒

啊?”

衛氏一驚:“我,我也不知道……”

聞安臣也不廢話,更無猶豫,一擺手:“用刑!”

“是!”

兩個身體強壯的書吏應了一聲,提著夾棍上來。還是上夾棍,這種刑具確實是好用,會讓人夠疼但又不會給人造成致命的傷害。

夾棍夾上,索子一拉,衛氏的慘叫聲立刻響起,趙光和趙家小姐都是不由得眼皮子一跳。趙光有些慶幸,得虧自己早早就交代了,若是硬頂,真被抓了來,隻怕這會兒受刑的也有自己一個。

這聞安臣,也真是夠狠啊!

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衛氏的意誌極為的堅定,哪怕是承受這般巨大的痛苦也沒招,最後實在撐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她那兩根白蔥般細嫩的雙手已經是血肉模糊。

聞安臣眉頭擰了擰,又看向了趙長青,他伸手指了指:“給他用刑!”

“是!”

此時趙長青已經不大哭了,隻是目光呆滯的坐在那兒抽泣,看到書吏提著刑具獰笑著向自己走來,他的目光才變得有了焦距,他眼中露出極大的恐懼,忽然大叫道:“別用刑,別用刑,我招了,我招了。”

他指著衛氏大罵道:“是這個小賤人,她勾引我的,也是她跟我說,讓我殺了我爹,這樣我就能跟她長相廝守,也能繼承趙家的一切,再也沒人管著我……”

他麵色猙獰,恨不得要吃了衛氏一般。

聞安臣撮了撮牙花子,這什麽人啊?這麽沒擔當的,還真是少見。便是趙光和趙家小姐,都是露出一抹不屑之色。

“潑醒她!”聞安臣吩咐道。

一盆冷水潑下去,衛氏悠悠轉醒,聞安臣淡淡道:“那奸夫已經招了,你,招不招?”

一聽這話,衛氏如遭雷擊,轉頭呆呆的看著趙長青。趙長青似乎有點兒不敢麵對她,扭過頭去,但他接著又暴怒起來,指著衛氏大罵道:“你這個賤人,若不是你勾引我,我豈能犯下那等大錯?若不是生怕爹發現,又有你慫恿,我豈會弑父?”

衛氏怔怔的看了他半響,眼中有清淚流下,她忽然嘴角扯了扯,擠出一抹淒涼的笑容,似乎是在喃喃自語:“對,是我勾引你,我是個**的女人,也是我慫恿你殺了老爺!我該死,我該死。”

她深深的看了趙長青一眼,眼中有著掩不住的悲傷和眷戀,而後,她看向聞安臣,神色決然:“官爺,一切錯都在我,跟長青毫無關係。主意是我

出的,毒是我下的。”

眾人都震驚了,這世間竟還有這般癡情的女子?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她竟還維護趙長青!

“你說的她無罪沒用。”聞安臣冷淡的搖搖頭:“到底是怎麽回事兒,老實交代吧!”

衛氏已經心如死灰,也再不隱瞞。

其實經過很老套。

衛氏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情竇初開,最有幻想的年歲。嫁給趙言誌之後,趙言誌歲數兒大了,也沒情調,更不懂女兒家的心思,便是在**也是撐不了多久,隻能給她帶來痛苦。衛氏日子過得痛苦不堪,卻又得強顏歡笑,極是苦悶。

而就在此時,趙長青進入了她的視線。趙長青年少俊朗,也會哄人,兩人很快就成就了好事。趁著趙言誌不在府中的機會,兩人如膠似漆,難舍難分,情感急劇升溫。

之後每一次趙言誌有事出遠門,他們便廝混在一起。到了後來,隻要趙言誌出門來府衙上值,他前腳剛走,後腳趙長青就溜到衛氏房中。

最後終於發展到這一步:兩人將趙言誌視作眼中釘肉中刺,而同時趙長青也對父親對自己那般管製而感到不滿,於是終於定下了這一殺計。

就在前幾日晚上的夜宴之中,在上最後一道菜之前,衛氏悄悄買通了上菜的婢女,然後把毒藥下到了給趙言誌上的那一碗老鱉湯之中。回房沒多久,趙言誌便是毒發身亡,然後衛氏先不往外張揚,隻是在那裏等著,不斷的擦拭遺體口鼻中流出來的血,過了兩個時辰,她覺得差不多了,這才叫喊。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屍體還在往外流血,最終被聞安臣瞧見,窺破了此事。

聞安臣立刻著人去拿那侍女,很快,侍女被拿來。那侍女年紀不大,哪裏見過這等陣仗,嚇得啼哭不止,最後被聞安臣給嚇了一通才老老實實交代了。

果然,和衛氏說的並無區別。

然後聞安臣又叫人去請洪大熙過來一趟,光靠著這幾個人的供述還不夠,聞安臣思維縝密,行事也很小心,素來是要把方方麵麵都考慮周全了才行。他還需要一位親眼見證了的當事人,他需要證明三老爺確實是喝過老鱉湯。

沒多一會兒,洪大熙被請來了,聞安臣把事情的經過大致跟他講了一遍,洪大熙擰著眉頭想了片刻,一拍手,道:“我想起來了,三老爺起碼喝了半碗老鱉湯!不但是我,當時不少人都瞧見了。”

這也一點,也算事情確認了。聞安臣拱拱手,笑道:“多謝洪老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