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聞安臣又踱步到了內間兒,掃了一圈兒,指了指地上的鐵爐,問道:“爐子一直是擺放在這個位置是不是?”

“是。一直沒動過。”趙大娘道。

“為何用爐子不用大灶?”

“爐子用的鍋小,灶用的鍋太大,若是用大灶的話,燉出來的東西太多,老爺一個人喝不了,剩下的那些他又……”

說到這兒,趙大娘似乎發現自己有所失言,趕緊住口不說了。

聞安臣眉頭一皺,不悅道:“有什麽話,你說就是了。”

“還是我來說吧!”一邊的尹刈葦苦笑道:“家父有時大方,有時有時頗為小氣吝嗇。這等用料珍貴的飲子,他自己喝不了,也是舍不得給別人喝的。是以雖說爐子上燉出來的湯味道不如大灶上的好,但家父也專門吩咐了用爐子燉。”

聞安臣點點頭,心中了然。

他指了指那口精致的小鍋:“這鍋是什麽時候刷的?”

“昨日熬完就刷了。”

“刷鍋水呢?倒哪兒了?”

“就在廚房外頭地上。”

聞安臣搖搖頭,方才進來的時候,門外那片空地他是見過的,上麵哪裏有什麽水痕?看來早就幹了。這條線索算是斷了。

那邊關於沙參玉竹這些材料的結果也出來了,老仵作得出的結論是,裏麵都沒有毒藥。這個結果倒也並不出乎聞安臣的預料,這裏麵有被下毒的可能,但可能性實在是很小。蓋因這些材料都是固體,毒藥放進去之後,很容易就會被發現,而且這玩意兒用的時候都是隨手抓一把,很有可能根本抓不到毒藥,這個時間,是投毒者都無法控製的。

說明毒不是下在材料裏的。

那就更好說了,投毒的時候,現在已經確定下來了:第一,熬製過程中;第二,端到房中的路上;第三,許氏在喂尹耜庸喝之前。

不過第三種可能性不大,畢竟尹耜庸也不是傻子瞎子,許氏也不是那等經過訓練的身手利索的殺手,如何能在尹耜庸關注著的前提下悄無聲息把毒藥給投進去?這很難做到。所以,基本是可以鎖定第一和第二種可能的。

現在,嫌疑人就縮減到一個很小的範圍內了!

聞安臣目光從鈴鐺和趙大娘身上掃過,眼中充滿了狐疑。這兩人一個嬌憨,一個老實,看

著都不像是坐這等事的人,不過知人知麵不知心,但看麵相就能定罪的話,那還要他這個辦案的做什麽?

聞安臣走進內間,來回掃著,忽然眼神一亮,目光定格在一處。

那是一處窗戶。

窗戶不大,就開在爐子和大灶靠著的那麵牆上,上麵沒有窗欞,也沒有窗紙什麽的,就是單純的開了一個窟窿而已。

“這是做什麽的?開了多久了?”

聞安臣指著窗戶問道。

“回大人的話,用來跑油煙的。”趙大娘道:“俺三個月前來的這裏,窗子就已經開了。”

聞安臣走到窗子底下細細看著,這窗戶方形,邊長隻有七寸,這樣小的洞,隻怕隻有傳說中煉成縮骨功的才能鑽進來。鑽進來投毒,可能性不大。但是呢……窗戶離地大約有六尺半,也就是兩米不到,如果有人在外麵,踩在某些東西上,然後把胳膊伸進來,往鍋裏投毒,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因為窗口距離爐子很近,根本不夠一條胳膊的長度。

聞安臣嘴角閃過一抹詭譎的笑,他似乎已經找到了一些線索。他豁然站起身來,走出廚房,繞到廚房後麵去。

廚房後牆靠著院子的東牆,中間隻有大約不到二尺寬,將將隻容一個人通過。兩堵牆之間形成了一個小過道,裏頭堆放了不少無用廢棄的雜物,還有一攤攤已經幹掉或者新鮮的大便,顯然,有人為了圖方便,直接就在這兒解決了。

聞安臣也不嫌髒,直接便走了進去,來到那個窗戶的下麵。他眼神一凝,釘在了某處,臉上露出一抹喜色!

“發現你了!”聞安臣狠狠的揮了揮胳膊,心中發出一聲怒吼!

窗口麵朝小過道開口的正下方,赫然疊放著好幾塊兒磚頭碎瓦,堆起來約莫一尺高,而最上頭的那塊瓦片,則是碎裂成了數片。聞安臣蹲在旁邊仔細看了看,發現那幾塊破碎瓦片的中間位置,更是有許多細小的瓦片碎粉。

不負他期望的,他找到了痕跡——這瓦片之上,顯然是曾經有人踩踏,留下了非常明顯的腳印痕跡,甚至他能估算的出來,這人的體重不輕,以至於把瓦片都給踏碎了。

“卓捕頭,請你過來下,晉長更,你和鞠孝忠也一起來。”

因為這夾縫實在是太小,隻容一人進入,是以聞安臣進去之後

別人就都在外頭瞧著,此時聞安臣一叫,他們三個便前後跟著走進來。

“卓捕頭,你是老捕快了,也破過案,也瞧過現場,請你過來掌掌眼,給瞧瞧,這裏,是不是曾經有人踩過?”

聞安臣指了指那塊碎瓦,很是客氣的對卓安平道。

順著聞安臣指著的方向看去,卓安平頓時悚然一驚,用看怪物的眼神瞧了他一眼,心裏狠狠的哆嗦了一下,心道:“這聞安臣眼神也太毒了,竟然能從這裏發現蛛絲馬跡,了不起,當真是了不去!”

不過他並未表現出來,隻是應了一聲,往碎瓦上看了一會兒,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兒,絕對是有人在這裏踩過。”

聞安臣微微一笑:“多謝,有勞。”

他又對鞠孝忠和晉長更道:“你們倆也都是刑房的老人兒了,也跟著破過案,有些能為,瞧瞧,是不是這麽回事兒?”

兩人圍著看了看,對視一眼,都是點頭。

鞠孝忠還用手在那痕跡上比量了一下,道:“老爺,估計是個男子,女人等閑沒這麽大的腳。”

“嗯,說的是。”聞安臣道:“而且能把瓦片踩碎,他身體肯定也是頗重。”

其實聞安臣把他們叫來並不是為了讓他們看到底是不是有人踩過,以他的眼力,自然是看得出來的。他讓這三人過來看一眼,並且使他們得出肯定的答案,這就相當於得到了證據,到時候在公堂之上,他們三個就是人證。

因為待會兒聞安臣要做的事情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破壞現場。

他讓鞠孝忠把最上麵的這幾塊碎瓦、粉末及下麵的那一層磚都小心翼翼的搬了下來,盡量使其保持原狀。還是鞠孝忠機靈,找了個小板車來,直接把這些東西都挪到了小板車上。

而後聞安臣站了上去,他站上去之後,發現自己的鼻子大約正頂到窗口的上緣。他知道,這估計是自己身量較高的原因,若是身材一般的男子的話,這會兒應該是正對著窗口,頭頂接近窗口的上緣。聞安臣往這裏一站,便發現這裏觀察角度極好,居高臨下,廚房內間兒的大部分地方都看的很清楚,包括那個灶台和下麵的爐子。

此時若是那趙大娘正在內間忙活的話,她一抬眼是能夠看到窗口的人臉的,但如果她正在外麵跟鈴鐺說話,那麽自然是看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