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為以孫阿七那死鴨子嘴硬的脾性,少不得還要再頂兩句嘴,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孫阿七身子一軟,直接就跪倒在地上,抱著他的腿放聲哭嚎:“聞司吏,聞大官人,聞老爺啊,是小的瞎了狗眼,不知道您老人家的厲害,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的一般見識,就饒了我吧!”
他鼻涕眼淚齊下,看那架勢似乎都要抹到聞安臣褲子上,讓聞安臣瞧了一陣惡心。
其它的獄卒也是瞠目結舌,他們從來隻見識過孫阿七作威作福,凶狠霸道的一麵,哪裏見過他這麽狼狽?這麽淒慘?
“起來!”
聞安臣低喝道。
“你若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孫阿七涕淚橫流的說道,開始耍無賴。
“那你就呆著吧。”聞安臣哪兒吃他這一套,冷冷一笑,抱著胳膊站那兒不動了,一句話也不多說。
孫阿七一看傻了,又哭了一陣兒,越來越裝不下去,哭聲也越發的小了,到了最後,自個兒訕訕的就站了起來,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站在聞安臣身前,低三下四道:“您老人家說。”
“喲,起來了?”聞安臣瞧了他一眼,揶揄道。
孫阿七陪著笑:“起來了,起來了。”
“你這人,行事霸道,無所顧忌,這不是什麽好事兒。”聞安臣教訓道:“日後要收斂著,記得麽?”
“記得,記得,小的一定謹遵您的吩咐,日後小心行事,再不如此張揚。”現在甭管聞安臣說什麽,孫阿七隻是說好。
“那就好。”聞安臣淡淡道:“我諒你也是不服氣的,未免你陽奉陰違,你私自克扣的那些證據,我便先保存著了,瞧著你這人什麽時候真是改了性子,我再給你。”
“啊?”孫阿七一聽,臉色一白,神色極為難看。
他這般低三下四,就是為了從聞安臣那裏把那些證據給要回來,卻沒想到他還沒說呢,聞安臣就一口把路給堵死了。
其實聞安臣也是為了鉗製他,控製他,孫阿七此人,他感覺不是那種輕易可以改變的。前腳給了他證據,後腳他就要翻臉,對付他,就得壓服他,控製
他,以強力的手腕,讓他不得不老老實實的。
“怎麽,不樂意?”聞安臣挑了挑眉毛。
“沒有,沒有,小的豈敢?”孫阿七趕緊道。
“那就好。”聞安臣道:“今日晚間,四海樓,下了值就去,明白麽?”
“小的明白。”孫阿七含恨點頭。心裏恨不能把聞安臣千刀萬剮,卻也隻能咬著牙忍著。
聞安臣點點頭,轉身就走,快要出院門了,忽然回過頭來說了一句:“我聽說你一開始管張家要五百兩,後來漲到了一千兩?要我說,這錢你拿著燙手,還是少拿點兒為妙,就八百兩吧!”
說完之後,都不管孫阿七的反應,直接離開。
身後院子裏,孫阿七臉色鐵青,盯著他的背影,眼神怨毒。
不過聞安臣可不管這個,現在孫阿七的把柄在他手裏,他能怎樣?他敢怎樣?
當日晚上,張家在四海樓擺了宴席,聞安臣則是和孫阿七下值之後,同去赴宴。孫阿七一路上陰沉著臉,一句話都不說,整個人顯得極是煩躁。聞安臣輕輕瞟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輕蔑的笑。
若是此時孫阿七跟他談笑風生,毫無異色的話,他還會對孫阿七有些忌憚——那意味著孫阿七心機深沉,是個有城府的角色。而現在孫阿七表現出來的這一切,讓他反而更瞧不起他。
他,甚至不配成為聞安臣的對手。
孫阿七確實是恨透了聞安臣。
聞安臣讓他在所有人麵前丟了麵子,威望大損,帶給了他極大的屈辱,這是其一。孫阿七是個極要麵子的要,聞安臣這般做,讓他憤恨之極。而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恨聞安臣,這個原因隻占三成。而占了七成的,則是聞安臣損害了他的利益。
聞安臣當眾把他的底兒給揭開,而他也顯然是承認了,自然而然的,他手下那些牢子們也就都知道了。
對於孫阿七獨吞了那一成的銀錢,那些牢子們都是心中不滿,隻不過不敢表露出來而已,但人心已經浮動。本來孫阿七把他的地盤兒經營的跟鐵板也似,手底下的人都很齊心,但現在,因為這件事,鐵板
上已經出現了一絲裂隙。
為了彌補這個裂隙,他不得不拿出來不菲的一筆銀錢發給手下,算是補償安慰他們。當然,也有讓他們閉嘴的意思,畢竟這事兒若是傳出去,知州老爺肯定要收拾他。
這才是他恨聞安臣的最大原因。
聞安臣是讓他丟人又破財。
到了四海樓,掌櫃的親自帶著他們兩人到了張六興訂的包廂,張六興已經在那裏等候了,見他兩人過來,趕緊起身相迎。
三人寒暄幾句,見孫阿七陰沉著一張臉,張六興還有些擔心,心中暗道:“聞安臣這個中人,倒是把人給請來了,但怎麽瞧著孫牢頭一臉的不高興,今日這事情,還能成麽?”
三人分開落座,一上來,聞安臣便笑道:“張員外,孫牢頭,今日咱們為何在這裏,大夥兒心裏都清楚。依我看,咱們今日也別遮遮掩掩的了,上來先把事情給說清楚了,然後再說其他。事情了解了,吃酒吃肉,那才爽快,二位說是不是?”
張六興自然是求之不得,笑道:“當是如此。”
聞安臣看向孫阿七:“孫牢頭,你說呢?”
孫阿七陰沉著臉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成。”聞安臣哈哈一笑:“那咱們就說道說道。”
張六興本來以為少不得要費一番力氣,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孫阿七好說話的很,還沒等他壓價呢,便開口道:“張員外,我也不多要你的了,隻是手底下孩兒們還都要養家糊口,也不能太少了,就八百兩吧。”
“你該清楚,這個價兒可是夠低了。”他盯著張六興,冷笑道:“這一次,你可是找對人了。”
以張六興的閱曆,豈能看不出來今日這事情有點不對頭?看這樣子,這孫阿七哪裏是聞安臣請來的?分明就是被聞安臣給押來的!
張六興橋了聞安臣一眼,心中暗暗驚駭。這聞安臣的能力,還在他想象之上。聞安臣和孫阿七算是平級,誰也管不著誰,憑什麽孫阿七就得這麽聽聞安臣的?看現在孫阿七的神情,就知道他對聞安臣極為不滿和憤恨,但偏偏又不敢違抗。
這聞安臣,厲害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