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慧敏盯著喬惜,等她的回答。

眾目睽睽之下,用這樣的手段逼迫一個小姑娘,確實無恥了點。但一想到柳宗雲被醫生判了死刑,她就狠下了心腸。

但不知為何,她的心髒悶悶的。

有一絲抽疼。

“喬醫生,你要拒絕一個病人嗎?”柳慧敏冷靜地問道。

喬惜沉默著,手心沁出冷汗。

師命還是責任?無解。

柳慧敏逼迫:“喬醫生,你是一個醫生。無論如何,人命為天。今天的事傳出去,你還能對得起這身白大褂嗎?”

她是仗著普通人不知道程寒和陸半農的糾葛,想用輿論逼迫喬惜,讓她吃了這個啞巴虧。

喬惜心頭壓著一塊大石頭,她望向病**緊閉雙眼的柳宗雲,耳邊是路人嗡嗡的議論聲。

把自己逼進了一個死胡同。

突然。

病**簡便輕巧的儀器發出警報,柳宗雲的麵色變得青紫,呼吸漸弱。

柳家的保鏢慌了,“大小姐,心髒驟停!要趕緊搶救啊!”

柳慧敏手指發麻,卻更加冷靜。

她要賭!

“喬醫生,你不答應接診他,我今天不會送他去搶救室的。他今天是死是活,全看你的回答!”

她賭喬惜對名聲的看重!

賭她的善良,賭她身為醫生的天職!

押上的是柳宗雲的一條命!

喬惜喉嚨發緊,眼眶發紅啞著聲說:“我答應。”

聽了這三個字,柳慧敏身體癱軟靠在牆邊,揚聲說道:“快送急救!”

她賭贏了!

卻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和滿意,心頭籠罩著一片揮之不去的陰霾,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冥冥之中脫離了掌控。

喬惜走到她麵前,緩緩開口:“等他脫離危險期,我會出手治療。但他的情況很嚴重,希望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柳慧敏強撐著說道:“當然!我也沒抱希望,隻是不想讓家人留下遺憾。哪怕二哥死了,你出了手他們也死心了。”

喬惜看向她,認真地說了一句:“做你的家人,真幸福。”

可對外人,卻有些殘忍。

喬惜轉身便往醫院外麵走去,她甚至連白大褂都沒有換下。

柳慧敏心裏無端湧起酸澀,淹沒了她的心髒。

她捂著心口,一時抽疼得厲害。

拐角處。

許星落欣賞著熱鬧的一場戲,嘴角上翹,桃花眼饜足地彎了彎。

那日,她在書房外聽到父母親的談話。原來,程寒和陸半農有矛盾,兩人約定南北為界,誰都不碰對方的病人。

否則……就要完蛋了!

喬惜答應救二舅舅,那麽就要承擔那個後果。

喬惜不救,她就會請水軍鋪天蓋地地宣揚這件事,讓她丟了工作,更丟了國醫的臉麵。

她無論怎麽選,都是錯!

“星落。”

許修遠麵色沉沉走到她身邊,嚇了許星落一大跳。

“哥哥。”她驚慌地擠出一抹笑容。

“跟我來辦公室。”

許修遠的態度冷淡,許星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腦中轉過無數個念頭。

辦公室的門一關,氣氛就緊張了起來。

許修遠質問道:“是你出的主意?”

許星落可憐兮兮地說道:“是我。我擔心二舅舅,外祖母都要病倒了,大家都不想失去二舅舅。”

“柳家已經上門求過喬惜了,對方明確拒絕。你這麽做,將她置於何地!又將我們醫院的秩序放在哪裏?”

許修遠極其生氣,神情反而越發平靜。

“以後病人家屬有樣學樣,全都上門逼迫醫生!醫院還怎麽運轉?今天保安都是看在許家的麵子,所以沒驅趕你們!不然你……”

“哥哥,我知錯啦。”許星落扯著他的袖子,撒嬌道。

許修遠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說道:“二舅舅身體衰敗,治愈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喬惜不答應有她的道理,你根本不知道她一應下,就要麵對……”

“麵對什麽呀?”

許星落故作懵懂地看著他。

她知道的呀,所以才逼迫喬惜應下。

“沒什麽,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許修遠教訓道。

“是!我一定聽話!”

許星落俏皮地舉起四根手指,發誓。

“你出去吧。”

許修遠望向打扮精致靚麗的許星落,淡淡地說道。

他們兄妹關係從小就不親近,可能是年紀相差太大了,玩不到一塊兒。

可他總覺得期待中的妹妹該像是喬惜那樣的。

而不是眼前這在錦繡玉堆裏長大的寶貝疙瘩,看著光鮮亮麗,嘴裏卻時常說些何不食肉糜之類的話。

許修遠覺得這樣的想法,很荒唐。

他得打電話給柳家,叫他們快點趕過來。

……

醫院午休時間。

喬惜眼眶發紅,眼白布滿了紅血絲。她捏著手機,遲遲不敢撥出那個號碼。

許久。

她總算做了決定,撥號。

對方很快便將電話接起,嚴肅的語氣刻意放緩:“喬丫頭,找我什麽事?”

喬惜一聽到這個聲音瞬間哽咽,情緒崩潰:“程爺爺,我闖禍了。我答應了柳家的求醫……”

程寒是個聰明人。

明白喬惜必然是被算計了,她本性純良。對方要是鐵了心要她出手,她躲不過的。

明槍暗箭,她如何能防備得住。這也是程寒從前不公開她身份的原因之一。

並不是所有學醫之人,都擁有一顆赤子之心。因為能夠主宰生死,有些人的心是黑的,沾滿了汙穢。

“對不起,程爺爺。我辜負了您的信任。”

喬惜抽泣著,內心委屈又愧疚。

程寒長長地歎了一聲氣,安慰道:“沒關係。那些都是陳年舊事了,或許沒人揪著不放。你隻是我的徒弟,我會護著你的。”

喬惜開口問道:“當年到底是什麽事?為何柳家會說他們壞了規矩?”

程寒見瞞不住她,便隻能坦白秘密:“當年中醫興盛,我與陸半農約定南北分界,各不相幹。一人治過的病人,另一人絕不沾手。”

“柳家利用權勢請陸半農治療,所以我們不能出手,否則就是壞了規矩。”

喬惜追問:“壞了規矩,有什麽後果?”

程寒腦海中閃過那些畫麵,最終說道:“沒什麽,別擔心。既然決定要治柳宗雲,就好好治。我知道讓你拒絕病人,對你也很煎熬。”

醫者,俠也。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消逝?

中醫界的根在南北分界時就歪了,這或許……是一個轉機。

縱使危機四伏之下,也該有一線生機。

他這個師傅,會護著她的,助她**平一路荊棘。

喬惜沒聽出他話裏的沉重,像是發誓一般堅定:“我會努力的!”

她會對得起身上一襲白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