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光耀的聲音沒有克製住,隱隱傳入病房中。
柳宗雲隔著病房縫隙,看著毒蛇父女離開。
他緩緩睜開雙眼,眼底都是沉浸和謀算。
他動了動手指,一點點活動關節。又張著嘴巴,像是嬰孩一般學習發聲,努力找回語言功能。
這些複健,他是避著所有人做的。
上次,許星落讓他感染了流感,差點將他害死。
他不確定現在給他治療的專家團隊裏,是否有父女買通的專家。如果有單獨的專家給他吃東西,他就會等他離開後,再吐出去。
柳宗雲知道,他不能再冒險了。
他不可能一次一次運氣這麽好。
如果他死了。
二十二年前的冤屈,就要隨著黃土埋葬了。
他死後,該去怎麽麵對自己的小外甥女呀。
他故意不吃東西,吃完又吐出來,讓自己的氣色看上去很差。在柳家人的麵前,也是一般。
許光耀聰明。
他既然能偽裝這麽多年,他就不能露出任何端倪。
在能夠說清楚一切之前,他一點進展都不能表露出來,對母親和大哥都不能說。
柳宗雲咬著牙,一點點伸直手。他的手指一個一個蜷縮,努力握成拳頭,然後又鬆開。
反複練習。
笨拙的舌頭,一直在練習卷舌和吐字。
他壓著聲音,喊著一個又一個名字,模模糊糊地聽不清楚。但他喊的最多的一個名字是許光耀。
“噓……光呀。”
他的麵色漲紅,額頭出了不少汗。
簡單的動作就耗費了許多體力,每次當他聽到門外有動靜時,他又閉上嘴假裝昏睡過去。
那個私生女祈禱,她生日宴那天,希望聽到他對她說生日快樂。
他會盡量,如她所願的!
希望生日宴那一天,她還能笑得甜美!
……
傍晚。
金烏西墜。
橘紅色的晚霞彌漫了半邊天。
霍家小別墅的主臥上。
喬惜緩緩睜開雙眼,腦袋空白了一下。她望著頭頂熟悉的天花板,有那麽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
她回到了海城?
她記憶中的最後一個片段是送奶奶下葬。
後來好像整個人就失去了意識,徹底昏睡過去了。
沒想到一覺醒來,她人就在了海城。
“少夫人。”
錢嬸敲了敲門走了進來,端著一碗濃鬱桂花紅豆圓子羹說道,“您餓了吧?這是少爺特意吩咐的,說是您特別愛吃。”
喬惜愛吃甜食,或許是小時候吃了太多苦頭。
一點甜味都值得她珍惜。
“謝謝。”
喬惜看著那碗赤紅的圓子羹輕聲說道,她端著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錢嬸心疼地看著她說道:“少夫人都瘦了,我這幾天做些補品給你吃。女孩子還是要長點肉才更好看。”
喬惜沒多說話,吃完就將空碗放到了她的托盤。
此刻。
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喬惜轉身接了電話。
“喂。”
她看著那個備注,手指緊張地繃了起來。
“我……有時間,現在可以。”喬惜對著電話那頭說道,“半小時後到。”
她掛斷了電話,心頭更加沉重。
錢嬸看到她糾結的神情,愣了一下問道:“少夫人,您去哪裏呀?我讓老陳送您過去吧。”
“還有點事要處理,很快就回來的。”
她頓了頓又對錢嬸說道,“霍先生要是問起,就說我去找舒雪了。”
“好。少爺去公司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呢。”
錢嬸也不多問。
心想她最近應該很忙,診所被燒毀了或許要重新裝修。還有許多朋友要應付,以及一些手續方麵的問題。
喬惜換掉衣服,快步走出別墅,直接打了一個快車到了最近的咖啡館。
她掃碼支付了車費後。
站在那個小咖啡館麵前,手心出了細密的汗。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應不應該推開這扇門。
她不知道接下來要聽到什麽樣的話,可能是羞辱,也可能是難堪,更可能是憐憫。喬惜閉了閉雙眼,伸手將那扇玻璃門打開。
走了進去。
咖啡館裏麵很安靜,空氣裏麵彌漫著咖啡濃鬱的香味,布置很典雅精致。
角落裏坐著一個儒雅有風度的男人,他和霍行舟長得有幾分相似,但眉眼棱角遠不如他淩厲。
“爸。”
喬惜緩緩走了過去,聲音沙啞喊道。
“坐吧,別太拘謹。”霍建成將菜單遞給她,“你想喝點什麽自己點。這裏的瑰夏不錯,我以前經常會過來坐坐,行舟也很喜歡。”
喬惜抿了抿唇,將菜單放到一邊說道:“您有話,就直說吧。”
霍建成嘴角勾了勾,無奈地笑說道:“你這孩子就是這點,連寒暄的體麵都不給對方留。你和上流社會最格格不入的就是黑白分明又直接的性格,叫人找不到台階下。”
他語氣溫和,可喬惜知道他是在說她配不上霍家少夫人的身份。
她從未想配上這個身份,她想配上的是那個人。
“抱歉。”
麵對長輩,她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先低頭說了一句抱歉。
霍建成看著她眼神複雜,比起之前的咄咄逼人,迫使她和霍行舟離婚。他這次更多的是同情和心疼,“照理來說,你奶奶剛去世,我不該說這樣的話。”
喬惜抬眸,圓圓的杏眼裏幹淨澄澈:“您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今天要說出那些話。我既然來了,也做好了準備。”
她總能看透人心,在那個汙濁被金錢腐蝕的世界裏,就像是一股清流。
讓人注意到她,讓人忍不住想要摧毀她。
“好。”霍建成雙手交叉,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她,“我想請求你和行舟離婚。”
喬惜沒有問為什麽。
因為她得知金陵大飯店那一晚,霍建成也在場。如果他真的希望她和霍行舟白頭偕老,應該會阻止霍行舟和許星落的行為。
但他沒有。
霍建成將一個文件袋拿了出來。
他遞給了喬惜說道:“你看看吧,看完就知道我的苦心了。我實在是……沒有任何辦法了,所以隻能欺負你一個小姑娘。”
他也知道柿子挑軟的捏。
喬惜接過文件袋,從裏麵拿出了一份陳年契約。
紙張泛黃,看著有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