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到林家的時候，感受到的氛圍和先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整個林家籠罩在一股死氣沉沉，和不可言說的微妙氣氛之中。
林鴻光麵色蒼白地靠坐在床頭，正在輸著液。
於曼凝神色悲戚地站在床邊，不時拿手帕擦擦眼角。
“鴻光，你怎麽會得這樣的病呢……我做夢都想不到，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的愛人身上！要知道，我可是每年都上山為你燒香祈福，求佛祖保佑你身體健健康康地活到一百歲的……怎麽會這樣呢！”
“夠了！”林鴻光低喝一聲，“整天哭哭啼啼的，吵得我耳朵疼！”
說完這句話後，他控製不住地咳了起來。
林鹿秋走進房間，拿起床頭櫃上的紙巾盒，遞了過去。
“……小秋，你、你來了？”於曼凝驚訝地看著她，“這麽快，我還以為你要到下午才過來呢……”
“最近比較清閑，所以就早點來了。”
“小秋……咳，坐吧。”林鴻光用紙巾捂住口鼻，又咳了幾下，等把手拿開時，隻見那紙巾上赫然是暗紅色的血跡。
林鹿秋眼神一頓，於曼凝見狀又開始哭了。
“哎呀……又咳血了，要不我們還是去醫院住院吧？在家裏待著怎麽能行啊……”
林鴻光立刻瞪了她一眼，這一眼也早已沒了曾經的威力，因為他看上去實在是沒多少精氣神了：“醫生都說了，沒用了！就算去醫院住著也是等死！都是等死，我還不如在自己家裏！”
沒錯……醫生說得很誠懇。林鹿秋想，他的病，已經是無力回天了。
接下來，就隻能是數著剩下的日子一天天地過了。
“曼凝……你先出去，把門關上。”林鴻光對妻子說。
他明顯是有話要單獨和林鹿秋說，於曼凝哪樂意見到這樣，連忙說：“鴻光，你有什麽話是我不能聽的嗎？讓我留下來照顧你也好呀！”
“……不用！”林鴻光執意趕走她，表情已經很不高興了，“出去。”
“……”她隻好麵帶委屈地離開了房間。
林鹿秋把自己帶的果籃和鮮花放到一旁的櫃子上，然後坐到床邊。
“爸，您要跟我說什麽？”
“……是爸對不起你。”林鴻光低下頭，充滿歲月感的聲音裏滿含愧疚：“到了這個時候，我終於發現，自己之前做了多麽不負責任的事。讓你走丟了十幾年，沒有找過你，還讓你替你妹妹嫁給一個植物人……這些事，現在爸隻是隨便想想……都覺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您終於意識到了嗎？”她淡淡一笑，看起來，卻是已經不在乎他的歉疚了。
“可我覺得，您需要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媽媽。”
林鴻光一愣。
“因為您之所以不喜歡我，歸根結底，是您對您的原配妻子抱有偏見。”她毫不猶豫地點出了問題所在，“您隻是厭惡她，所以連帶著厭惡我，不是嗎？”
她這位忘恩負義、不負責任的父親，此時露出了尷尬和不知所措的表情。
“小秋……”
“所以，我想知道的是，您有沒有哪怕一次，覺得自己對不起她呢？”
林鴻光幾乎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因為林鹿秋長得很像他的原配妻子，尤其……是這雙眼睛。
麵對親生女兒的質問，他是既心虛又滿心的歉疚。
“我當然……是對不起她的。”他低聲說：“我一直都記得她，記得她帶給我的一切……”
“那您為什麽抹去了關於她一切的存在，在林家，我連一張她的照片都沒有看到。”
“那是因為……我怕。”林鴻光終於肯抬起眼，麵對她：“……一看到她的臉，我就會自卑，覺得自己卑微得像人們腳下的一隻螞蟻，會想起那些我還是個廢物時候的畫麵……”
“小秋，你媽媽她……實在太過耀眼了。”
他的眼神有些放空，好像陷入了回憶當中。
“她哪兒哪兒都好，長得漂亮，成績好，性格友善，明明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卻一點架子都沒有。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被她吸引住了。”
“可當我真正和她在一起之後，我發現……我被她的光芒照射得越來越相形見絀，越來越看不起我自己。”
“你們的身家背景相差太多，會有這種感覺，是人之常情。”林鹿秋麵無表情道：“可這不是你後來那樣對她的理由。”
“是……你說的沒錯，我也知道錯了，可已經晚了……”
說到激動時，林鴻光再次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門外一直試圖聽清他們在說什麽的於曼凝立刻敲起了門：“鴻光，你沒事吧？要不要緊？我還是進來吧！”
“……咳。”林鴻光開口道：“行，正好我也有點事要當著你說……進來吧。”
於曼凝一聽，瞬間就感覺不對了。
“鴻光……你要說什麽事？”她的笑容有些僵硬，推開門走了進來。
要說的，不會是林家財產繼承的事吧？
從林鹿秋進門到現在，她一直擔心著的就是這件事。
而林鴻光的表情，讓她的預感更加強烈了。
“小秋……到底是我的親生女兒。”隻見他望著林鹿秋，緩緩道：“等我走了以後，這林家的產業，該她的還是她的。”
“什麽？！”於曼凝幾乎掩飾不住自己的反應，瞪向了林鹿秋。
至於林鹿秋自己，其實也是有點驚訝。
沒想到……林鴻光居然真的徹底醒悟了？
也許是即將麵對死亡這件事，讓他的腦子終於舍得重新思考，重新衡量身邊人對他的重要性；也或許是死亡這件事，改變了他的心態，讓他去回望了一遍自己曾經辜負過的人，做過的錯事。
總之，他做下的這個決定，是她也沒想到過的。
那這消息對於曼凝和林雨曦來說……豈不是晴天霹靂。
她看了眼於曼凝的表情，果不其然，確實跟被雷劈了差不多。
“鴻光……我知道，小秋畢竟是你的親女兒，她也確實有繼承林家家產的資格，但是我和雨曦陪在你身邊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於曼凝斟酌了下用詞，強顏歡笑道：“難道你臨走之前，都不考慮下我和雨曦今後的日子嗎？”
聽出她話裏的埋怨，林鴻光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
“你這意思……是怕我什麽都不給你們娘倆嗎？在一起生活這麽多年……在你眼裏，我就是那種人？”
“當、當然不是。”於曼凝尷尬一笑，繼續試探：“那鴻光，你剛才說那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要把我名下一半的財產，分給小秋。”
“這……”於曼凝臉色更加難看，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要知道，他名下一半的財產，可是包括林氏企業的一部分股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