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越是遮掩，就越代表有問題。
袖子長度原本是足夠遮住小臂上傷痕的，但因為剛才上車時沒怎麽注意，不小心往上竄了竄。
這才被沈慕辰發現。
“……我可以確定，沒有看錯。”他語氣十分篤定，“喬小姐是在質疑一個醫生的眼神嗎？”
“……當然不是。”她輕笑了下，趕忙轉移話題：“不是要送我回家麽，快開車吧，沈醫生。”
沈慕辰打開了車上的燈，嚴肅道：“讓我看看你的傷。”
“不用了，真的隻是一點小擦傷，不要緊的……”
有些防備的姿態，像是一隻不願被別人發現傷口的小獸，維護著自己最後的一絲尊嚴。
沈慕辰沉默了一會兒。
剛才那一瞥，可以確定的是她手臂上的絕對不是什麽小擦傷，看起來挺嚴重，而且可能還沒怎麽處理過。
“等我一會。”他突然開門下車，喬茜轉頭看著他朝不遠處藥店走去的身影，良久，輕歎了一聲。
自己好像……又給人添麻煩了。
怎麽就這麽沒用呢？
幾分鍾後，沈慕辰提著藥店塑料袋回到了車上。
身為外科醫生，自然清楚需要購買哪些藥物。
“這是活血化瘀和止疼的噴劑，還有軟膏，消痛貼。”一樣樣拿出來給她看過，“我想你應該知道要怎麽用。”
“這……會不會太多了？”
“不多，各有各的用處，用法也都不一樣。”把袋子遞給她，見她聽話地接過，卻沒有拿出來使用，他語氣低沉了幾分：“你的傷口，最好盡快處理一下。”
喬茜微微一笑：“好，知道了，我回家後會用的。”
其實，也就是說說罷了，受傷已經不是第一次，而她向來都懶得處理這些傷。
身體上的這些疼痛，反而能無時無刻提醒著她，自己的無奈和卑微處境。
更何況身體上的疼，再怎麽也抵不過心裏的。
沈慕辰是好心，但說實話……她覺得有點多餘了。
看出她回答上的敷衍，沈慕辰的臉色不太好看。
既然她不願意處理自己的傷口，那就隻能……他親自來了。
“把手給我。”
青年伸出的手掌寬大而修長，喬茜微微一怔。
“不……不用了吧……”
嘴上這麽回答著，可心裏卻仿佛有個聲音在對她說：把傷口露出來吧，他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你的。
畢竟……他可是那麽溫柔的人啊。
那種溫柔，是她所眷戀和向往的源頭，就像冬日的暖陽般，吸引著她整個人。
“就像你知道的，我是一名專業的醫生，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話，就把手伸出來。”
沈慕辰低聲說著，嗓音溫和而沉穩。
喬茜的手指微動了幾下，終於還是忍不住，緩緩抬起了手臂。
試探著朝他的方向伸了過去……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想要收回的時候，卻被他輕輕握住了手腕。
他掌心的溫度是溫熱的，被握住的地方很舒服，讓人忍不住就想要貪戀這種溫暖。
“我先替你抹上軟膏。”沈慕辰先征詢了她的意願，見她小幅度點了點頭，才擰開軟膏蓋子，用手指挖出膏體，力度輕而慢地塗抹在她小臂那團明顯的青紫上。
這種傷口，不可能是擦傷，一看就是被打的。
跟那個盧卡斯……應該是脫不了幹係。
但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提這件事，因為喬茜顯然也不太想提起那個男人。
但不說的話，就等於是讓他對這事袖手旁觀……
他做不出來。
在心裏斟酌了片刻，才找到一個開口的方式。
“如果你不喜歡他，可以嚐試著和他解除婚約。不論如何，還是你自己的意願最重要。”
她的妥協，貌似是因為家人，但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他覺得她完全不用再這麽委屈自己。
“而且傷害自己的未婚妻，不管在哪個國家，都是不被法律允許的。”
隻要她下定決心要和那個盧卡斯解除婚約的話……並不是做不到的。
他相信喬茜也是心知肚明，隻是她始終下不了這個決心，因為她顧及的太多。
“你的父母，家人，都知道他這麽對你？難道在他們眼裏，利益比自己的孩子都重要？”
喬茜苦笑了下。
“他們多少知道一點……盧卡斯脾氣不好，他們也是早就知道的，但他們隻叫我多忍著他點……畢竟，他家世顯赫，能幫上我父親很多忙。”
“在他們眼裏，我能和盧卡斯訂婚，是我的福氣，也是他們好不容易求來的，當然不會輕易讓我放棄這樁婚約。”
“我無法理解。”沈慕辰坦然說：“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父母。”
“是啊……我時常也在想，為什麽這種父母就被我給攤上了呢？大概……是我這個人運氣真的很不好吧。”她自嘲一笑。
“好了。”替她塗完藥膏，貼上消痛貼，才鬆開她的手。
喬茜盯著被處理完的傷口發了會兒呆，然後緩緩伸出另一隻手，戳了戳被貼上消痛貼的位置。
見她麵不改色的模樣，沈慕辰不禁問：“你感覺不到痛？”
正常人像這樣戳自己的傷口，表情都不會這麽淡定，可她卻好像已經失去了痛覺。
“……痛麽？”
喬茜抬眼看了看他，淡笑著搖頭。
“真的不怎麽痛了。沈醫生，今天謝謝你了。”
“你會不會覺得，我在多管閑事。”他又問。
“當然不會。”她回答，“你隻是熱心，喜歡幫助別人，我明白的。”
“既然這樣，那我想再多說兩句。”他正色道：“為什麽不去抗爭，就這麽放任，妥協？難道你要為了那些所謂的家人，咬牙承受這一切。”
“不，沈醫生，你錯了，我沒有這麽高尚……”她否認道，“我隻是……”
“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去抗爭。”
當一個人對世界都失望之後，她的心早已經死了，又怎麽會想要去掙紮呢？
她好像……已經失去抗爭的能力了。
“那你不妨想想，自己喜歡什麽，最想做的是什麽。”他耐心又和緩地開導道，“別對這個世界失望，隻要你想，就能向著陽光熱烈地生長下去。”
喬茜看著他，愣住了。
“喜歡的……想做的？”
“嗯，比如夢想之類的，這種東西，我想每個人都是有的。”
他握住方向盤，啟動了車子。
“如果你願意給我聽的話，可以說出來。”
“……是有。”她低下頭，“曾經……我夢想成為一名優秀的舞蹈演員，從小到大，我最喜歡的也是跳舞。”
“能看出來。”沈慕辰一邊開車，一邊附和：“你的四肢修長，身材纖細高挑，是練舞的身形。”
沒想到，被他看出來了。喬茜難得有些羞澀爬上心頭，卻不想表現出來：“嗯……但我父親說，舞跳得再好也沒用，以後隻有嫁人，才是我唯一的出路。”
沈慕辰聽完的感想是：“這種話，你可以當做是在放屁。”
“……什麽？”她驚訝地轉頭看他，有點不敢置信，他居然說了這麽粗俗的話。
而且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在為她打抱不平。
姑姑家很快就到了，本來路就不遠。
將車停在路邊後，沈慕辰頓了頓，說：“既然有夢想，不妨把它當做你當下唯一的目標去追求。這樣，你會發現自己充滿了幹勁。”